温哥华母子中西合璧式对话

啃啃蒜亲亲嘴

饶恕

“儿女是耶和华所赐的产业……” ——《圣经∙ 诗篇127篇第3节》
　　几年前初夏的一天，和儿子两人在鹿湖边聊天。湖里一只青蛙王子跳上莲叶后一动不动，听我们讲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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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取自Google Images）

　　儿子：我在想这水下面会不会有蛇。
　　我：这么美的湖色，你就不能想点美好的事情吗？呃，呃，比如说青蛙？
　　儿子：……？？
　　我：呃，好吧，青蛙也美不到哪里去，鱼，鱼吧。
　　儿子：哈哈，不要，我和Johnathan（表弟）到湖里（多伦多湖区）游泳时，在水
　　里见过鱼，脚还踢到……
　　我：啊？真的？会不会有食人鱼啊？
　　儿子：我们不是要说美好的事情吗？
　　我：……
　　我当年放下上海所有熙熙攘攘中的各种好处，把自己“放逐”到这里，在某些人的某一个角度思想起来，还蛮傻的。连我写的文章后面都会有人帮忙指出这个角度：你不想回国是因为出国多年没赶上中国的经济形势，感觉亏了，没脸面回去！这话看得我暗爽了很久。为什么？嘿嘿！
　　30多岁的时候觉得我需要远方了。后来才知道一个人的远方可以随便走，而带个幼童走远方……是个疯子般的任性决定。而到现在，似乎只是一瞬间，陪大了儿子，随便自己捡到一顶方帽子。使劲回想来时的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无非吃饭、睡觉、上课、陪儿子聊天、写作业、上班、义工……如此而已。倒是与儿子的一些对话，现在想起来蛮滑稽的。
　　“儿，你不会说英文，他们也不会说中文，所以你们一样，没什么好害怕的。何况你现在开始学英文，你以后会讲两种语言。有一种语言是全世界人不用学就都懂的，就是微笑。你保持微笑，别人就知道你愿意和他们玩，愿意交朋友。”这句话是我多年前对第一天上小学的儿子说的。他的回答是似懂非懂的一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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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取自Google Images）

　　那天我在窗口偷看他，他真的一直保持微笑，虽然笑久了脸有点僵。果然爱笑的孩子运气好，第二天儿子就有朋友了。别人讲什么他不懂，就傻笑。我为什么不教儿子英文呢？因为我不会啊。我在国内学了十几年的英文，又窖藏十几年，都霉（没）了。所以为了不让儿子感到无助，为了不当哑子，我决心从头学个一块钱的二手英文。
　　儿子进学校不久，就有一个听力筛查。他被通知需要复查。医生打电话来跟我约时间，我听不懂。后来医生说帮我找一个义工翻译，让我等候通知。这个我也没全懂，丢开电话，懒得、也没办法弄明白，就这样随它去。六个月之后，一个说中文的女声打电话进来跟我说明儿子听力要复查，约好了时间去。
　　我们那天提前了五分钟到医生处。翻译还没来。医生说“先进来试试”。儿子就进去了。等义工来时，医生已经把小小子放出来了，说没有任何问题，听力好好的。我问为什么会需要复查呢？医生说：“恐怕他当时是英文听力（Listening）不好，而不是耳朵听力（Hearing）不好。可是现在好了。” 大家一笑散之。
　　回家路上问小子：你之前在学校查听力的时候，听得清吗？
　　小子：听得清。
　　我：那你没告诉医生吗？
　　小子 ：我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又要我做什么。
　　我：那今天你就知道了？
　　小子：嗯，知道了，我听懂她说什么了。
　　到温哥华八个月，我们母子第一次在没有朋友翻译的情况下共同完成了一件任务。自以为非常了不起。从那以后，儿子的口语越来越溜，渐渐开始嘲笑我的嗑巴英文。
　　儿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我：XXXXX。
　　儿子：拜托，是XXXAX！
　　我：哦对，说错，对不起。
　　儿子：呵，没事，亚洲妈妈英文都有口音。
　　我：注意你讲话口气啊！什么叫亚洲妈妈都有口音？我这是口音么？我只是说错了一个字而已啊！你讲话没说错的时候吗？拜托，你的英文很好么？我英文十二级过了，大学英文都学完了，你嘞？才七年级而已！只不过嘴巴比我溜，但是考试用写的！还是我强！哼！
　　儿子：好好你厉害。你这么生气干嘛？
　　我：我生气了么……
　　做我的儿子也蛮大压力的，因为这妈妈超级“好斗”的，还爱“生气”。但是做我的儿子也蛮幸运的，因为当他真闯祸了，妈妈不生气。有次他需要补作业了，以为我会生气，心里就很害怕。
　　我：你不要害怕，我没生气。因为你是高中生了，学业是你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我的事情。但是我很愿意协助你解决目前的问题。你需要我去和老师谈么？
　　儿子：不用。我已经谈过了。老师要我这周每天多留一小时补完作业。
　　我：这样就没事了？很好啊，你还有机会。那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儿子：嗯，你能每天四点来接我吗？
　　（这是什么要求？跟补作业有关系么？发嗲么？）
　　我：没问题。
　　这是很加拿大式的亲子对话。我们也常会有中式对话，但是味道不大对，方向总拐去莫名其妙的地方惹人发笑。比如有一次儿子趁我专心烧排骨时，突然往我头颈后洒水，因为他刚刚洗了手。
　　我怒吼：干什么！没规矩！你别逃，过来，谈谈！
　　儿子乐不可支：干嘛？
　　我：中华民族的文化里是不允许这样对待长辈的。懂？
　　儿子：“长辈”是啥意思？
　　我：……Elders!
　　我如今发个脾气还要被问单词，这全中文的脾气是发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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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取自Google Images）

　　最令我头昏的是，儿子常常跟我说“不”。
　　请他吃鱼，他说“不要。谢谢。”
　　叫他去和朋友聚会，他说“不要。谢谢。”
　　他的好朋友要求来我家过夜，他跟人说“不要。谢谢。”
　　教会牧师一本正经陪他聊了一个多钟头，邀请他参加活动，他说“不要。谢谢。”
　　听得我一头的汗哪！真心觉得对不住人家牧师。只能一头跟牧师陪礼不止，又转脸跟少爷说：虽然你不去教会这个活动让我感到有点失望，但是谢谢你直接说不。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并且直接说出来，这还蛮需要勇气的。
　　有一 天，他要去参加朋友生日聚会。我有点担心，就问他：会不会有不应该吃的东西或者不应该玩的东西出现在生日会上？他老老实实说可能会有。我问“那你怎么办，如果人家邀请你尝一尝，玩一玩？”少爷甩出他的个人金句：“不要。谢谢。”我听到就很感谢上帝。一个和他平常拒绝吃鱼一样的口气，倒让我非常放心，因为我知道他拒绝的东西就绝对不沾。阿拉少爷老酷的。有勇气拒绝强势的妈妈，他就有勇气拒绝“朋友”间的一些试探。等他建立了牢固的边界意识之后，我们之间的对话需要在“别人的感受”上来几个回合了。人若太过自顾，变成自私；没有自我边界，又容易软弱受人影响。
　　我是妈妈，是教育者，我可以教导自己的孩子，但我不是上帝，总有错漏时，不能保儿子一生。但是上帝保佑祂赐给我的孩子。也保守所有的孩子。这就是为什么我从未觉得亏了，反而相当欢喜的原因： 我和儿子是在温哥华认得耶稣的，从那以后日子过得平安喜乐，才留下这些可乐有趣的对话。
饶恕：多重性格的上海女人。有很多朋友，喜欢酒和香水。喜欢显摆自己，骄傲却不是很讨厌。笑点低，哭点高。智商低，情商也低。作为一名BC省的儿童与青少年教养咨询师，常年与孩子们为伍，为了他们一时欢一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