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寒门富二代”：儿子与跑车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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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周末儿子回家，席间吃饭时兴奋地向我和他妈宣布了一个消息，他有车了，成了温哥华有车一族。我和妻子立刻问他，车在哪了？他说，还在运送途中。我们同声追问，你到底买了辆啥车？他脱口而出，一辆德国跑车。
　　儿子买了辆跑车，这对我和妻子来说，无疑是一条震惊的新闻。大约半年前，儿子和我们闲聊时，有一次曾提及将来如果有钱了想买辆跑车。我当时就对儿子说，车就是一个代步工具，你要买车也没有必要买什么豪车、跑车。妻子也在一旁敲边鼓，别说跑车，你现在买什么车都是个摆设，根本没有实际用处。并开玩笑地说，你莫不是想开跑车兜风来勾引个女朋友？儿子笑而不答。
　　后来，儿子再次轻描淡写地提到想买辆跑车，我和妻子都说，你哪有钱买什么跑车，完全没必要讲虚荣，打肿脸充胖子，又一次给他泼了盆冷水，劝他彻底打消这个念头。从此，儿子再也不提买跑车的事了，我和妻子很高兴，以为我们对儿子的规劝收到了效果。不料，儿子与我们这两次有关跑车的闲聊只是一点“剧透”，他丝毫没有理会我和他妈的意见，而是按着他已经设计好的剧本将剧情进行到底。
　　米已成粥，既然儿子已经把跑车买到手，我和妻子知道，再责备也无益，只好对此保持缄默。
　　按说作为寻常百姓的后代，儿子本不该有买跑车的奢望，但儿子在多大上学时，有一个特别要好的富二代哥们儿。大学毕业后，儿子在温哥华找到了专业工作，而他这个铁哥们儿却在多伦多开办了一家车行，主要向国内经销某些特定品牌的二手车业务。因为是铁哥们儿，两人虽天各一方，但联系频频。富二代同窗早就向儿子许诺，你要买二手豪车，哥们儿义务替你办理，分文不取。三年之后，儿子真被诱惑上钩了，授权铁哥们儿帮寻找一辆二手跑车。
　　众里寻他千百度，铁哥们儿几经搜寻，终于在蒙特利尔为儿子锁定了一辆在他看来物有所值的二手保时捷Cayman R。他无不得意地跟儿子炫耀，这款2012年出产、限量版的保捷时，全球范围内仅有2000辆，整个北美不过200辆左右。由于这款车的一手买家地处冬季寒冷、冰雪覆盖的蒙特利尔，使用时间受限，五六年间行车公里数才2万多，车况保养极好。儿子听铁哥们儿这么一忽悠，当即拍板，就这辆跑车莫属了。当然，这些运作内幕我是事后获悉的。
　　大约经过两个星期的等待，这辆保时捷跑车历经遥远的路途和风尘，从加东的蒙特利尔被运到了加西的温哥华。运送费用不菲，1200多刀。儿子接到货单后，着实忙活了一阵子，又是办理车辆贷款，又是办理车辆保险，又是办理车辆Inspection 。我也是头一次得知，BC省规定，凡外地二手车进入BC省境内，必须到指定地点接受车辆状况检测，即办理车辆Inspection。
　　刚开始拥有跑车，儿子还很兴奋。那天周末，他第一次驾驶跑车从温哥华Downtown回来看望居住在素里的我和妻子。儿子工作、居住在Downtown，除非特殊情况，平时很少有时间回来，但几乎每个周末都会乘天车和巴士回家看望我们。回家下车后，儿子先向我展示了他心仪的跑车，当时他妈上班还没回家。我以前在街上见过风驰电掣、随风而逝的跑车，但如此近距离地面对跑车还是第一次。儿子的这款跑车采用手动档，整个车体呈流线型，黑色，只有双门、两座位，没有天窗。由于长途运输，整车征尘未洗，但保养特别好，整个车身的保护膜完好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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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在家待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详谈有关买车的情况，就驾驶跑车去天车站接他妈下班。妻子每天乘车上下班。妻子回到家里，我“现场采访”了她：你觉得跑车怎样？妻子说，我看没什么特别，只是在天车站引起了小年轻羡慕的目光，特别是车跑起来，更是令有的小伙伴侧目。我又问她：享用了一次跑车，有什么感受？妻子说，跑车底盘太低，整个人就像坐在坑里，而且车跑起来噪音很大，就像坐在机舱发动机附近。我笑着对儿子说，看来，跑车绝非我辈所能享用的。
　　晚饭后，我和妻子对儿子买车的一些具体情况进行了一番刨根问底的“审讯”。儿子说，这部跑车原价9万多，作为二手车卖价也6万多，加上各种税，他买到手已经7万多。如此巨资，我和妻子特别关心买车的钱从哪里出？儿子如实坦白，买车首付他已派上了参加工作后的所有积蓄，还动用了line of credit ，即使如此，他每月还需还车贷400多。
　　妻子一听说儿子为买跑车不惜动用了line of credit，那利息多高，便心痛地对儿子说，我和你爸也没有多大能力，要不我们帮你出点血，就别用line of credit。儿子一口回绝，不用，再说相关文件已经签署，不好更改。儿子自工作后，除了买房我们拿出吃奶的力帮他付了点首付外，他再也没向我们请求过分文，还经常到Costco为我们购买些日常大宗用品。这次他虽然拒绝了援助，但我们感受到他经济上正面临“压力山大”。他每月既要交房贷、物业费、学生贷款，又多出一项车贷。
　　儿子周末再次开跑车回家，我和妻子察觉儿子对跑车的热情似乎锐减，精神上也有些打蔫。我们关切地询问他，是工作不顺，还是有何情况？儿子说，工作除了忙，倒没有什么不顺。我只是才觉得这个跑车对我来说，不但增加经济负担，而且的确没有太大实际用处。他分析说，你看以前我每月除去各种贷款和日常费用，还有些积蓄，现在倒好，成了“月光族”，成了跑车的奴隶。再说，我每天都是以步代车，步行十几分钟去公司上班。这段时间我工作连轴转，几乎每天加班，这个星期在Downtown我连跑车的影儿都没摸过一次。买部跑车就这么空闲着，每年还得交4000多的车辆保险，岂不冤枉？
　　儿子似乎越说越激动，不断发泄着心中的愤懑。我和妻子看到儿子顿悟，心中暗喜。我乘机对儿子说，你知道你这种状况类似于“寒门富二代”。儿子不解其意。我向他解释道，“寒门富二代”就是指那些出自普通家庭，父母收入并不高，却清一色在生活上有着奢侈标配（诸如用最新款手机、穿名牌、开豪车）的所谓“富二代”。随后，我话锋一转：当然，你和他们还有所不同，他们完全是依靠父母的血汗钱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你是依靠自己硬把自己归入了这一行列。儿子说，如此看来，那并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现在也注意到，在Downtown除了那些真正富二代开着跑车是情趣盎然、春风得意，感觉那些工薪族开着跑车是正襟危坐、满脸愁苦。
　　本来，儿子平时工作很紧张，甚至时常加班，而工作之余，他喜欢在家做做饭、看看电视、翻翻书，彻底放空自己，有时约上几个同事、朋友去咖啡店、酒吧坐坐，唠唠嗑，解解忧。每个星期六，他雷打不动要去健身房练拳击，每逢赛季的星期天晚上，身兼队长和队员，还要参加团体组织的温哥华男女队员混合的足球联赛。儿子的业余生活丰富而充实。但跑车的到来，却扰乱了儿子在温哥华平静的生活。他花血本买的跑车或者无暇利用，或者无可利用，除了周末回家看看父母。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拥有了一部跑车，差不多成了摆设，这使他心烦意乱、苦不堪言。
　　儿子曾和一个出差在外的朋友发微信时自嘲：我最近干了件忒二的事。朋友不解，便好奇地问：啥事？儿子卖关子，你猜？朋友说，莫不是追哪个女孩被拒了？儿子回答，那是正常的事，不算忒二的事。朋友继续追问，那到底是啥事？儿子进一步卖关子，等你回来，我当面告诉你谜底，说不定惊掉你下巴。
　　儿子自责当初的决定太鲁莽，后悔没有听从父母中肯的劝告，以致酿此苦果。他由此也意识到，是该适时考虑一下个人问题了。以前我和妻子时常劝他，成家和立业应该并举，不可偏废，可儿子总认为先干好工作重要，个人问题不用着急。“跑车事件”一出，他猛然意识到，要是身边有个合适人帮助拿拿主意，良药苦口，或许就会避免苦果的酿成。
　　儿子还从中找到了一个一直令他困惑的答案，就是择偶标准问题。经常有人问他，你将来择偶有何标准？面对这个提问，他以前很茫然，只好随口回复，没啥标准。这个回答，跟没说一样，人家自然还是一头雾水。虚荣心，害死人。通过“跑车事件”，儿子豁然寻找到了明确的答案，其首要一条就是对方不能太物质。
　　曾经奢望的跑车，俨然成为儿子眼中“烫手的山芋” ，成了儿子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上个周末儿子回家后，又是洗车，又是拍照。他告诉我，他已决定再让那个铁哥们儿把这部跑车给卖出去。我说，这才是解铃还须系铃人。此时，距离儿子买车大约三个月。
　　有一种学费叫花钱买教训。“跑车事件”使儿子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成熟了许多，更加领悟了生活的真谛。这是我和妻子深感欣慰的。
庄沈文：中文系本科毕业，曾在国内从事杂志编辑工作十多年，编审职称。移居温哥华后，虽远离为他人做嫁的本行，仍时而喜欢在键盘上敲点文字，作品散见于北美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