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住”的尴尬

浮云

最近经常逛一个中文论坛，看到很多关于与老人或朋友同住的帖子。联想起自己移民八年来的生活，不禁感慨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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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由于公婆要来探亲，原来租住的房间不够用所以决定租一套房子。老公的朋友TONY正在与房东闹矛盾，也考虑搬家，于是我们决定合租一套HOUSE。

TONY是个开朗热情的北京小伙子，白天上学，晚上打工。因为他单身，很少做饭，所以老公就邀请他和我们一起吃了，每周他也会去超市买点菜回来。婆婆帮忙照料孩子，公公负责做饭，最初的一个月相安无事，饭后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天，三个家庭聚在一起还挺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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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这一切随着TONY的新女友JENNY搬进来而发生了改变。JENNY的加入打破了原有的平衡，首先是房租的分摊比例问题，其次就是一起吃饭的费用。多了一个人，要多分摊多少房租才算合理？老公主张象征性地每月房租加五十元就行了。可是吃饭的费用却没能算清楚。JENNY加入我们一起吃饭，饭后帮忙收拾碗筷，偶尔也和我轮流着刷碗。过了一段时间，公婆开始有微词了，他们觉得替一大家人做饭麻烦，众口难调，而且大家下班时间不同，晚饭时间又要兼顾到每个人。另一方面，TONY和女朋友也觉得委屈，在长辈面前生活起居很受拘束。矛盾开始一一呈现，例如我们年轻人不喜欢吃上一顿剩下来的菜，而老人们却又不舍得丢掉。诸如我们做早饭开水龙头的声音打扰到TONY睡觉，老人看不惯TONY晚上打游戏占用电视，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婆婆发泄怨气的方法，不是摔东西，就是给大家脸色看。说实在的，这三家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也感觉牺牲了自己的私人空间。可当时经济条件有限，与人合租，毕竟能节省点费用。

家里的气氛一天天微妙地变化，最后到了吃饭时一桌人默默无语的地步。我能感觉到JENNY对我公婆的厌恶，可我只能静观其变。一边是朋友，一边是公婆，谁都得罪不得。我渐渐意识到：当初与朋友合租的决定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因为我们不是一家人，没有义务在生活上互相迁就对方。半年后的一天，TONY和JENNY终于决定搬出去了。这是我预料中的，也替他们感到解脱，甚至有点羡慕他们可以有自己的空间了。而我，将可能一辈子面对与公婆同住的命运。

TONY和JENNY搬走过他们的二人世界了，那么留在这栋房子里的“外人”就是我了。我直觉我将是公婆的下一个攻击目标。婆婆刚过六十，是个很挑剔的人，有点轻度洁癖。我常常在她面前无所适从，不做家务她嫌懒，做家务她嫌做得不好。孩子不给她照顾她不满意，给她照料她又抱怨辛苦。好在过了几个月他们签证到期就回国了。

两年后，我们买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公公婆婆又要来了。这次一住就是两年。这两年间发生的事，让我彻底地看清了他们。尤其是婆婆，在中国的职场打拼了一辈子，人情世故玩得转是可想而知的，可这一套用在家里，就累己累人了。公公不像婆婆那样刻薄，但是婆婆闹起来时他俩可是一个战线，一致对外。为了减少与公婆同处和交流的机会，我去学校多选了几门课，因为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就被她曲解了，话不投机势必会引发一场冷战。

同住的种种冲突，使婆婆在我眼里的形象由一个干净利落的职业女性变成了一个世故刁蛮固执狭隘的老太太。我很怀念她在中国时与她的关系，那时候老公每星期打一次电话，我和她也会寒暄几句，甚至还会饶有兴致地聊聊明星八卦。她出去旅游，经常给我带些小首饰。我回国也会给她买些保健品，留些钱。我很感激她曾经对我的好，和对我这个小家的帮助。我希望她身体还健康的时候能享受自己的世界，享受旅游，享受交朋结友的乐趣，在她老得行动不便的时候能给她照顾和关爱。可现在，这些美好的记忆和愿望，都在天天相对中消失殆尽，剩下的只是两看相厌，和在老公孩子面前的暗自争宠较量。

周围朋友也有不少父母移民过来投靠子女的，我很怀疑这些老人在异乡真的过得幸福。尤其是那些在国内物质精神生活都还不错的老人，移民加拿大，很可能是害了他们。从网上看到有些老人过来后对子女生活横加干涉，给女婿/儿媳造成难以名状的痛苦而不自知，真的觉得很悲哀。

同住产生矛盾，无论是与父母还是朋友间，不是一个简单的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生活理念和方式本质上的不同。TONY搬走后，再也没有联系过老公。合住，使我们失去了一位曾经的知心朋友，使我们与父母相处如履薄冰。真心觉得如果珍惜与一个人的情谊，那么千万不要与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父母也好，朋友也好，给大家一个各自的空间，勉强捆绑到一起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