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夜班惊魂记：持枪劫匪连硬币都不放过

牛奶

最近看到一些新闻让人触目惊心，难以置信。一天之内竟然有9家华人餐馆遭到抢劫!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记得当年刚刚来加拿大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很多新移民可能无法想象，当时加拿大有一个举世闻名的良好传统—信任系统，英文叫Honesty System。简单地说就是相互信任，人与人之间，政府与国民之间彼此相信对方是一个诚实的君子，互不猜疑。
        举几个例子吧，有一次我到市中心Union station去坐GoTrain火车，因为在报纸上看到Oshawa奥沙华一家GM汽车厂的招工广告，待遇很好，薪水诱人，想碰碰运气。买了车票后我来到检票口，意外的发现入口处居然没有车站工作人员，自由出入!对于一个来自中国的旅客，我十分震惊。没有一个车站的工作人员检查监督，没有人验票也就罢了，还没有人检查旅客证件，行李也不需要过安检。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这是在中国，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一趟乘坐GOTrain去Oshawa面试的经历，让我大开眼界，虽然没有得到通用汽车厂的工作，但是我因此第一次亲身体验了加拿大的诚实系统。
        我在某某College读书的时候，有一次，一个来自东欧的外聘数学教师Ekaterina叶卡捷琳娜小姐把钱包遗忘在了教室里，第二天她来上课时，钱包依旧在讲台上，里面的证件和钞票分文不少。东欧大妞激动地用浓浓的欧洲腔英语说，Canadian students are the best in the entireworld!加拿大的学生是全世界最棒的!
        此情此景已成回忆，今天的加拿大已经面目全非，变得让人欲哭无泪，欲喊无声了。以上几家华人餐馆的遭遇就是最好的证明。当年我在某某粤菜酒楼打工的时候，就差一点遇上了一次持枪暴力抢劫，回想起来，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那家粤菜酒楼位于士嘉堡地区，在华人社区很受欢迎，生意兴隆，食客如云。我是夜班，要工作到深夜2点。非常辛苦。大家别小看了端盘子的工作，广东话叫企抬，虽然是服务行业，没有什么高科技，但是要干好了也不容易。首先是语言关，粤菜酒楼要求说粤语，因为客人大部分都是广东人。其次是英语，白天来饮茶的很多客人说广东话，夜间来宵夜的客人大部分说英语。本人小时候在广东省肇庆市生活过，粤语马马虎虎过关，在加拿大读过书，英语也ok，所以老板安排我上夜班，专门服务英语客人
        另外很多酒楼要求企抬有安省政府颁发的酒牌，根据安省有关规定，只有持有酒牌的服务员才可以卖酒给顾客。本人为了在酒楼当企抬，花了40块大洋，特地考取了酒类服务证，还有一些高档的粤菜酒楼要求企抬会调鸡尾酒Cocktail。
        当粤菜酒楼的企抬还要会一些服务客人的基本功，比如说摆放餐具，合格的服务员必须能够一次用双手拿8个人的餐具，来到餐桌前快速摆好。上菜也有很多讲究。上各种汤，羹，鱼翅，冬瓜盅，甜品，炒饭，炒面，你不能放在桌子上就走人，要给客人分到碗里。用专业的手法，一只手拿两个勺子，或者一只勺子，一只叉子把食物均匀的分给每一个客人。

       

        怎么分食物，这里面也有学问。如果5个人一张桌子，叫了一窝小鱼翅羹，你每一个碗里分满了没有关系。如果是8个人一桌，你前面5碗都分的很满的话，到第6碗只剩下半碗鱼翅羹了，第7和第八位客人什么也没有，这时候场面会十分尴尬，请客做东的那一位客人脸色最难看。鱼翅羹很贵，他舍不得叫大窝，想省点钱，又想点个鱼翅羹充场面，上档次，没想到让你这个二百五服务员给打脸了，这张单子的小费你就别指望了，白忙一场。
        有经验的企抬会根据客人的数量和鱼翅羹的大小来决定如何分配，一般来说，安全的方法是先分半碗左右，确保每个客人分完后窝里还有，然后第二轮把剩下的鱼翅羹先分给年长的客人。分其他的炒饭炒面糖水冬瓜盅等食物方法类似，一个道理。有时客人叫的菜比较多，
        桌子又不够大，此时应该把大盘子里的食物换到一个小盘子里，或者打包，这样可以腾出空间上菜，如果是高消费的客人，要给特别的服务，两道菜后要更换小骨碟，吃螃蟹和龙虾时要上工具小钳子，湿纸巾和柠檬茶洗手盅，客人如果想慢慢吃，单子上要注明;叫起。
        也就是服务员叫上，里面厨师才可以上菜，不能所有的菜一起上。遇上西人客，这方面尤其要注意，他们一般是先上汤，什么酸辣汤，云吞汤，然后春卷之类的开胃品Appetizers，然后上主菜MainCoursedish，最后是甜品Dessert。如果你是生手，一次进单，不注明叫起，里面厨房会全部上来，客人会投诉，叫你把菜拿回去，然后嘛，是的，这一单的小费又没有了。企抬还要是一个好的销售，同一桌子客人，你去服务，客人只消费100元，换一个经验企抬去接单，可能客人消费200元，等于同一桌子客人，人家去招呼做了两桌子生意。
        自然人家的小费也是你的两倍，因为小费一般是按照消费额的百分之10到20来计算的。
        另外粤菜酒楼卖的食物种类很多，对新手的记忆力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考验。就以茶市来说，周一到周五一个价钱，周末一个价钱，早茶一个价钱，11点以后又一个价钱。到了午餐时间，又有很多午餐特价，下午4点以后，特价取消，恢复正价。晚餐每天都有一道特价菜，有时为了促销，规定客人消费超过多少元后，打九折，或者送一道菜，或者半价点一道菜。
        每天的例汤和糖水不一样，要记住，因为很多客人会问，今天送什么例汤，送什么糖水呀?
        每一道菜的配料你也要知道，因为很多客人在点菜的时候会问你。餐厅的桌子号码一定要记清楚，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你记错了台号，1号台的菜送到了6号台，那就要恭喜你了，一天白干了，老板规定，谁错了台号，谁买单。
        还有一点让人头疼，由于酒楼的地理位置，有很多的低收入的客人光顾，晚上来宵夜的客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地痞流氓，马夫娼妓，黑帮毒贩，帮派团伙各色人等全部到场。
        有时不同的帮派会在酒楼谈判，广东人叫讲数，谈判一旦破裂，双方就上演全武行，好几次我当班的时候，看到两伙人打得头破血流，场面刺激，比看黑社会的电影还过瘾。打架我们不怕，反正是黑帮之间你死我活，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企抬最怕的是客人吃霸王餐，行话叫走单。就是有些客人吃完饭后不买单，他们走单的方式各种各样，一般来说这些无赖客人会在繁忙时间，餐厅里面客人多的时候来浑水摸鱼，吃白食。
        他们有的假装上厕所，溜出大门，有的借口出去抽烟，然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因为餐厅里面是不允许抽烟的。还有的无赖会和其他用餐完毕的客人一起走出去，好像他们是一起来的。餐厅里客人那么多，服务员很难分辨走出去的客人哪一个买单了，哪一个没有买单。更有野蛮的无赖玩横的，硬说食物有异味，要求免单，否则就给卫生局打电话。如果你今天走了狗屎运，一张消费200元的单子跑了，那你不仅一天白干了，还要再自掏腰包100元。老板早就说了，谁下的单子谁负责，客人跑了你买单，反正公司只能赚，不能赔。
        所以我们企抬不光要服务客人，更要提防客人，小费不给可以忍，汗珠子掉地摔八瓣，辛辛苦苦干一天，累得像一条狗，到头来白忙一场，还要倒贴给你买单，姥姥!门都没有。
        我千小心，万注意，一周下来还是被几个龟孙子们走了一张单!不幸中的万幸是这张单子不大，60大洋。即便是如此，我还是心疼的一晚上没睡好，这是血汗钱啊!
        另一个新来的女企抬阿婷也不幸中箭，她流的血比我多，90大洋。阿婷公主一怒之下炒了老板鱿鱼，老娘不伺候啦!阿婷是广东人，比我晚两天来的，她以前没有干过餐馆，白丁一个，什么都不会，整天问我。大哥，哪个桌子是46号台呀?46号台?
        这里没有46号台，那张是36号台。大哥，鸳鸯炒饭都有什么呀?鸳鸯炒饭啊，一边是番茄甜酸汁，另一边是海鲜。大哥，啫啫鸡煲是辣的还是甜的?啫啫鸡煲啊，嗯…啫啫鸡煲不甜也不辣，里面有大蒜和洋葱。我自己已经手忙脚乱了，这位大姐还不放过我。
        一周以后，经理给了我一个下单的个人密码，因为公司是电脑入单，所以需要一个ID来登录，才能进入下单系统，同时也为了出差错后，找人负责。这意味着我通过了一周的试工期，成为了正式的企抬。阿婷知道我也是新来的企抬后，大为惊讶，什么，你才比我早来两天?哇，我以为你在这里干了好几年了，问你什么你都知道，这么短的一周时间，你是怎么记下来这么多东西的?我到现在连台号还记不住!你好聪明好厉害噢!
        阿婷，其实我一点都不厉害。你是女人，只要你不挑剔，随时可以嫁人，马上有男人养你。
        而我是个男人，我不干了，就要饿死，没有人养我，男人没有退路!
        我不仅不厉害，也不太聪明，我只是在别人看电视玩游戏的时候下苦功罢了。我把餐馆的餐桌位置图画下来，把菜单拿回来从头看到尾，每一个桌子的位置，每一道菜的配料反复看，直到能够背下来为止。而且我是北方人，记菜谱的难度比阿婷大，很多菜的名字广东人的叫法和北方人不一样，比如椰菜花，广东人叫西兰花，英语叫Broccoli，又比如莴笋叶，广东人的叫法非常奇特，他们叫A菜，很多北方人听了不知所云。它的英语名称是Lettuceleaves。
        这对我来说增加了工作量和难度，我死记硬背，一个星期后所有菜的配料能倒背如流，拿下了公司的菜谱。当上了这家赫赫有名的粤菜酒楼的正式企抬。
        我从18岁走进社会参加工作开始，就再也没有伸手向父母要过钱，每个月还要给老娘上交生活费。当时觉得父母有点苛刻，现在才体会到老娘的一番良苦用心!
        在外面这些年，不管生活多苦多累多难，不管受到多少打击和挫折，我从来没有倒下，从来不跟家里人说，因为男人没有退路。如果我被困境击倒了，不会有人拉我一把，更不会有人给我任何经济援助，我的坚强就是我自己唯一的靠山!所以我永远报喜不报忧。更没有要过父母和亲友的一分钱。是的，我混得不好，没有发达，干的都是体力活，都是伺候人的差事，拿的都是最低工资，无法像有些成功人士那样衣锦还乡，但是从当初办理移民的费用，飞到北美的路费，以及到北美以后的一切生活费用，每一分钱都是我用自己的双手和汗水挣来的，有时候我还寄一点钱回家孝敬老娘。我也许活得清苦简单，但是我活得坦然自豪。
        一个星期一的夜晚，餐馆生意清淡，夜班经理在凌晨1。30分让我下班。我的下班时间应该是2点，就差半个小时他都要砍我的钟，太狠了。我们企抬是计时间出粮的，一小时才8块钱，外加小费分账。砍了我半个小时，不见了4块钱，本来8是吉利数字，现在变成4了。
        又不是你的钱，这么抠门，公司哪差这4块钱呀，老板又不在，你讨好谁呢?真小人也。
        第二天上班发觉气氛不对，一问才知道昨天晚上2点左右餐馆被抢劫了!我看了公司的监控录像，一个人高马大的蒙面匪徒拿着枪指着夜班部长的脑袋，命令他打开收款机，拿走了里面所有的现金，连硬币都不放过。如果晚上我没有走，一直干到2点的话，被枪指着脑袋的分分钟就是我，虽然我是一个穷光蛋，但是我这个人脾气倔，一根筋，属于又穷又犟的那种，要抢我的钱，做梦。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别拿枪对着我，老子不是吓大的，有种的就冲着我的脑袋开枪，头掉地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个伺候人的企抬!
        哎呀妈呀，英雄虎胆，大侠再世，气壮山河啊!那画面太美了，我都不敢看。
        夜班经理可能是一个讨好老板，斤斤计较，溜须拍马的小人，但是因此他也几乎成了我的救命恩人。老天爷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你永远想不到，你永远看不透，这就是人生!
        什么时候诚实系统可以再次回到我们的生活中?什么时候加拿大可以回到以前令人怀念的样子?什么时候我们能够再次成为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君子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