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痛面前你选大声痛哭还是平静告别？

车入栋

--------与妈妈书之告别方式选项
        亲爱的妈妈：
        我知道这题目听起来挺怪异的，好像也不太吉利。但是您经历了自己痛失双亲的全部过程，其中的凄惨悲凉也只有您自己心里明白疤痕永难和愈！外人真的揣测不定难窥一二。那么，在巨大的伤痛面前您选择大声痛哭还是平静告别？
        我来宝积山和大卫合作了几次了，他是老板儿子这里的太子爷，但是人既没有架子也真诚坦率，是我很喜欢的搭档。
       

        记得我面试那天第一次被麦克领进后面去，第一眼竟然看到靠墙角立着一个高高个子的大帅哥，我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多亏了大卫用这样的方式与我的生命交集，否则现场不知更要狼狈多少？在那以后，不管人事主管凯瑟琳安排我和谁上班，我基本上都能碰到大卫。后来麦克告诉我，宝积山这次疫情中暂停了很多兼职合约，只剩几个人留守帮忙，其中太子爷就是其中之一。难怪我经常碰到他，因为他几乎和所有人一起合作上班，只是不用打卡拿工资。
        我跟艾利斯站在门口当迎宾门童时，大卫不光站得绅士笔直，还不停为客户开关大门，看起来比我们更多了一份谦卑谨慎；我陪麦克去墓园土葬，突然下起大雨，我赶紧躲进树下，大卫却宁愿昂首挺立在大雨里，不愿让人丝毫病诟他的敬业精神。总之，如果你不知道他是太子爷，你绝对不会从工作中认出他的身份来。
        我想他现在还不是老板，但他将会是一个超级好的老板，身先士卒的老板！看到大卫这样一丝不苟地工作，相信所有人都跟我感觉相同：必须更敬业做得更好！这就是好的家庭教育带来的影响，不仅影响到家庭成员甚至波及到家庭企业员工的方方面面。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殡葬业的家庭传承和神奇史丹利了，对，就是在关于非洲兄弟土葬仪式的那篇中，我提到过他：自己做过殡仪馆老板后来又出来打工的六十多岁老人家。他告诉我他的孩子们很反感这个行业，都纷纷去往别的行业，他特别提到当年孩子们都在上高中时候，他和太太一起工作到深夜，孩子们不仅不帮忙做家务还在等父母回来做晚饭。因为孩子们住在楼上的缘故，他的太太不得不上楼先做饭给孩子们，然后再接着下楼来继续忙。
        妈妈，想想很多移民的苦日子就是这样熬呀熬地熬完了一生！我特别理解史丹利的孩子们毅然决然离开这个行业，去往别的领域发展谋生。他们可能恨透了父母忙于生计忽略他们童年的那些过往，而这个父母疲于奔命无暇顾及其他一切的生意，竟然是一个殡仪馆！
        可是，同样是第二代，宝积山老板的两个儿子都高高兴兴在宝积山里工作，大卫的哥哥负责财务部门，大权在握；大卫就和我们一起工作，风里来雨里去，看不出来有任何抱怨委屈。这样一来，就更加对比映衬出，华人新一代对这个行业的不理解不屑一顾和忌讳嫌弃，他们即使有像史丹利这样整套家族的生意和完善广泛的各种资源，但在心理态度上仍然是避之唯恐不及！这些与传统观念对应的生活工作选择和人生就业方向，真的是社会学科中一个长期发展不断更新的超级命题，时时刻刻引人深思！
        说归正传，这周我和大卫搭档了两次，一次是斯里兰卡的中年女子过世，另一个是天主教送别仪式。两厢对比，感慨良多！
        中年女子的吊唁仪式相当庞大隆重，十多个花圈，各种花篮摆满了大厅。吊唁仪式进行当中也是有特别请到的宗教人士做特殊仪轨，据说主持仪式的是印度教的教士，他坐在离棺木不远的地上，额头涂抹有白色印记，光着的上身披挂着垂胸花环，带着口罩。我看到他不停点着香料，并分发给亲属，要求他们持着冒烟的香料围着棺木绕行。这个吊唁仪式相当繁复冗长，也是分了三组吊唁人员轮换着进入大厅，然后轮换着持香绕行，我和大卫于是乖乖地昂首挺胸站在外面等。
        大约吊唁仪式快结束的时候，突然从大厅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声嚎哭声，我惊讶地看向大卫，只见他轻轻叹了口气，不动声色摇了摇头说，接下来准备要去墓园了。可是等了很久都不见仪式结束，那嚎哭声震天动地，让人毛骨悚然！大卫解释说这是斯里兰卡传统的吊唁方式，参加吊唁的人士，尤其是女士被要求充分表达一份哀思，就必须这样不顾一切地大哭！实际上很多人眼角都是干的，但哭声要求必须达到超高音量和足够频率。我不敢苟同这种吊唁方式，但绝对尊重各民族各种族各文化各习俗之间千差万别的，在亡故亲人吊唁仪式上必须遵守的，各种迥异不同的表现方式。相较之下，天主教的告别仪式就稳重端庄得多了。
        上周五，人事主管凯瑟琳给我安排了和总经理色里安一起搭档，当然还有大卫，我只是陪站而已。而且要站得看上去很美！仪式是葡萄牙裔的天主教仪式，非常引人入胜！
        首先，我想强调，这个吊唁仪式没有花，非常简洁生动，来的亲属客人都是正装西服，每个人都显出自己那份心有所信的淡定平和，明确表达出一份郑重和哀思！几乎每个人都正规体面着装讲究！我看到有人轻轻擦眼角，也有人低声啜泣，但非常安静肃穆！家属要求把椅子移到同侧去，大卫同意了。因为疫情，大厅现在的座椅都是分散各处，总共十张。家属要求聚到一处聆听临终弥撒！这家人没有戴口罩，是吊唁家里的老父亲，如果参加的人员对聚在一起听牧师讲话都没有异议，殡仪馆不会在社交距离方面太较真干预的。
        一身乳白色教士服的天主教“Dad” 终于缓慢步入大厅，他双肩上披着一个细碎花纹，秀着十字架的搭肩，腰上系着一个棕色的带孔腰带。我听到他语调轻快态度和蔼开讲，讲这个他辖区教堂的老朋友一家，讲到这个棺木中的老朋友很多往事趣闻，说到动情有趣处，所有在座各位都露出会心微笑，场面相当温馨和睦。
        我和大卫彼此交换了一下目光，一致认为这场仪式简朴肃穆同时温馨宜人，令人向往！接着，出席吊唁仪式的每个人都轮流上台讲话，听到他们细声缓调谈这名逝者，谈这名令人崇敬的长者，谈这名心中有爱的祖父父亲，谈这名受人尊敬的教友，谈一个亲密朋友兼家人，就像进行一次普通的家庭聚会，大家畅所欲言，场面活跃灵动又肃穆庄严。
        妈妈，您有想过怎么在吊唁厅里表现么？有过希望怎样的吊唁仪式在将来某天进行么？思考这些问题，并不会带来什么倒霉厄运，反而可以让遗嘱更具体遵从个人意愿，而且更体现人性化要求并具有现实意义。如果有人希望自己得着一个安静的葬礼反而被吊唁哭声所烦扰，不是可以提前用约定来避免这一切发生么？
        现实总是有光照向未来，对未来有着启迪和警示作用，这就是现实的可贵之处，它在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未来之间搭设桥梁，让人们的路途更加平坦顺畅，您说呢？不管生活怎样艰难困苦，提前把未来的某个未知牢牢握在手中，也着实令人向往憧憬并欣喜安慰！希望您能慎重考虑我的建议。
        爱您的小芙
        六月八日
        多伦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