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无所依:70岁朴槿惠还欠着200多亿罚款

髭祛灰移

文/关珺冉 张东慧
被羁押1730天后，70岁的韩国前总统朴槿惠终于等来了特赦。
12月24日，韩国法务部公布新年特赦名单，包括朴槿惠和前总理韩明淑在内的3094人将于31日获得特赦、减刑或复权。被关押在安阳监狱的韩国前总统李明博则不在赦免之列。
韩方表示，此次赦免旨在摆脱不幸历史，实现全民大团结，进而抗击疫情并朝向未来迈出新的一步。
特赦令宣布当天正值平安夜，当天下午5点，朴槿惠的支持者们聚集在三星首尔医院前，举行健康祈愿集会和点亮圣诞树活动。他们坚定说道，“这是正义回归的国民胜利。”自11月22日以来，朴槿惠一直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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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4日上午，在首尔站候车室，市民们正在观看有关朴槿惠前总统特赦的新闻节目
朴槿惠20多岁就踏入政坛，以总统女儿的身份成为韩国特殊的“第一夫人”。这之后，她成为近现代史上韩国乃至整个东北亚地区首位女国家元首。她最有名的一句话是：“我没有家人，没有私心，国家是我要服务的唯一对象。”
未曾想到，最终朴槿惠沦为韩国宪政史上首位被弹劾罢免的总统。今年1月，朴槿惠“亲信干政”案终于尘埃落定。韩国大法院（最高法院）当时做出裁决，判处朴槿惠20年监禁，并处罚金180亿韩元（约合1.06亿元人民币），追缴犯罪所得35亿韩元（约合2058万元人民币）。加上此前因干涉选举案被判的2年刑期，她的刑期共为22年。
直到2021年最后一天，疾病缠身的朴槿惠终于能走出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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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槿惠反应平静，社会团体讽刺批评

朴槿惠并不是头一位获得特赦的韩国前总统。1997年12月，时任韩国总统金泳三特赦了前总统全斗焕、卢泰愚。两人曾是前军事独裁政权的头面人物，因涉嫌叛乱、受贿被告上法庭。
当韩国政府宣布特赦朴槿惠后，朴槿惠通过律师柳荣夏向国民表达歉意说：“很抱歉，让国民担心了。同时，感谢大家对我一如既往的支持。”她还表示：“我要向总统文在寅和政府表示深深的谢意。我将全身心投入治疗，尽快当面向国民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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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荣夏说，他并没有提前得知朴槿惠将被赦免的消息。他还透露：“朴槿惠是在医院看到相关新闻的，反应十分平静。”当被问到朴槿惠是否有可能参加政治活动时，柳荣夏称：“现在不能告诉大家，目前朴槿惠将专心治疗身体。”
柳荣夏并未回应有关朴槿惠健康状况的问题，他强调说：“目前，朴槿惠会专心治疗神经系统。如果健康有所好转，会尽快与家人们见面。在医院期间，她不会与任何政治人士会面。”
朴槿惠前总统的l律师柳荣夏24日在首尔江南区三星首尔医院前接受采访
相比于朴槿惠的泰然处之，特赦消息招来诸多市民及社会团体的质疑与批评。
韩国民间团体“参与连带”发声明称：“朴槿惠被弹劾是参加烛光集会的市民促成的，总统的政治赦免违背了韩国民众的意愿”，“这与社会团结相悖，是在大选之前出于政治考虑进行的赦免”。
韩国全国金属工会也发表声明称：“随意释放将国家私有化、玩弄时代的罪犯朴槿惠，看来文在寅政府的暴行也不止于此”，“不仅是释放，还给予赦免和复权。政府在圣诞前一天早晨突然要赦免朴槿惠，是和谁沟通了吗？”
左翼的韩国绿党发评论讽刺说：“政府和执政党不关心纠正破坏宪法的行为，只是埋头为即将卸任的总统积德，真是用心良苦。”
韩国 《朝鲜日报》也曾在评论中直言，相比纠结于是否特赦，更应思考的是，由于历代总统总是晚节不保，韩国社会如何才能从中汲取教训。“这是美国式的总统制与韩国特有的政治文化结合产生的韩国帝王式总统制带来的问题。在任时作为帝王，凌驾于所有人之上，卸任的瞬间就会坠入深渊。”
为了让韩明淑复权，附带上朴槿惠？
韩国现行《宪法》第79条规定，总统可根据法律规定命令赦免、减刑或者复权。这是韩国特赦制度的宪法基础。1948年8月，韩国颁布了专门的《赦免法》，具体规定了一般赦免（即大赦）、特别赦免（即特赦）、减刑及复权的相关事项。
这其中，特赦是对特定的服刑罪犯免除其刑罚的制度，需要由法务部长受理特赦申请，经过国务会议审议，并由总统最终决定执行。一般来说，韩国总统会选在光复节（8月5日）、三一节（3月1日）等重大节日和纪念日前进行特赦。
每逢新年，文在寅都会被询问是否特赦两位前总统。今年1月，他曾在新年记者会上回应说：“两位前总统被羁押，对国家而言是非常不幸之事。听说两人年事已高，身体都不好……但现在不是提及特赦前总统的时候。”
不到一年工夫，文在寅为何改变心意？他本人在记者会上解释说：“希望此举能够超越思想上的分歧，成为开启团结、和谐新时代的契机。”他还强调，现在迫切需要国民团结和包容，应该齐心协力一同向前，而不应一味争执。“朴槿惠入狱近五年健康状况大幅恶化，希望反对者给予照顾和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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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青瓦台高层人士披露：“关于朴槿惠被特赦的时间，因为赞成和反对的意见层出不穷，文在寅一直没能定下来。”
执政党共同民主党党首宋永吉否认了“文在寅事前与青瓦台方面有过交流”的传闻：“这是文总统经过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定，也是总统固有的宪法权限。关于赦免一事，没有进行过协商或讨论。”
“促成国民团结”和“弥合社会冲突”成为文在寅政府提及的主要理由。
韩国国务总理金富谦也在12月24日的公开发言中称，此次赦免的宗旨是2022年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在新冠疫情的大背景下，希望实现百姓的民生安定和国民大团结。他还说，希望本次赦免成为新一年国民团结、共同克服疫情以及走向未来的契机。
与此同时，韩国司法部也表达寻求在2022年3月选举前“弥合社会冲突”的夙愿。法务部长朴范界解释说：“总统是从国民团结和矛盾缓和的角度进行考虑的。”
“眼下距离大选只有70多天，这个时候赦免朴槿惠肯定具有政治意图。”一位韩国政治记者向《凤凰周刊》解读说，还需考虑到，这次赦免的另一位主角是前总理韩明淑，她与文在寅有着很深的私人关系。“但韩明淑是由于收受贿赂而被定罪的，赦免她肯定会带来一些负面影响，所以文在寅同时赦免了朴槿惠。”
作为韩国首位女总理的韩明淑曾是前总统卢武铉的得力助手。卢武铉出事后，韩明淑也遭到调查。她因涉嫌于2007年从前韩信建荣代表处收取9亿余韩元非法政治资金而被检方起诉，2015年被判处2年有期徒刑、追缴8.83亿余韩元，最终于2017年8月刑满出狱。文在寅与卢武铉友谊深厚，自然想在离任前实现对韩明淑的复权。
有批评人士指出，本次有关赦免、复权的决定，打破了文在寅此前承诺的原则。“这简直是掺水式赦免。限制五类涉腐重犯的赦免权不是文总统的公约吗？”
2016年，文在寅竞选总统时承诺，将严惩财阀腐败犯罪，杜绝特赦5类涉腐重犯（受贿、介绍行贿、介绍受贿、渎职、贪污）以及扰乱市场秩序的罪犯。他就任总统后，一段时间内曾大刀阔斧向财阀宣战，引得媒体直呼“结束财阀掌控的时代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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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赦朴槿惠的消息传出后，在野的国民力量党对此举表示欢迎，执政的共同民主党则表示 “尊重”总统的决定。
不过，共同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李在明依然表示：“朴槿惠前总统应该向国民表示诚挚歉意。”共同民主党议员安敏锡也在社交媒体指出：“朴槿惠的赦免将成为历史上错误的决定。”他强调，法律面前所有国民都要平等，前总统也不能例外。
不特赦李明博是为了“分化”在野党
虽然韩国政府反复强调，特赦的决断是出于对“国民团结”的考虑，但外界仍将其视为总统大选前的一场政治较量。
“不知道对谁有利，对谁不利。这完全不是做这个决定需要考虑的问题。”12月24日，一位青瓦台高层人士否认了特赦对明年大选的影响。
分析认为，在野党的总统候选人多次公开表示执政后将赦免前总统，这无疑对执政党带来压力。“如果执政党候选人当选，将面临更大的赦免要求。前国务总理韩明淑被复权，前统合进步党议员李石基获假释，正是为了抵消执政党支持层的反对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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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赦表现出了文在寅政府对朴槿惠的人道主义关怀，当然会得到一部分韩国选民的支持。”辽宁大学美国与东亚研究院院长吕超向《凤凰周刊》分析道，“此外，特赦也是为了给国民力量党的总统候选人尹锡悦难看。”
尹锡悦曾被任命为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检察长，坐镇指挥调查朴槿惠亲信干政门。此前尹锡悦可谓锋芒毕露，支持率也是一路向好，让文在寅所在的共同民主党备感压力。
根据韩国广播公司（KBS）12月20日公布的民调显示，尹锡悦的支持率为34.2%，而李在明为33.7%。另据韩国社会舆论研究所12月中旬的调查，尹锡悦和李在明的支持率分别为42%和40.5%。
对于前总统李明博没有被列入年底特赦名单一事，亲李明博派人士表示属于“预料之中”。
韩国《中央日报》援引亲李明博派核心人士的话指出，将李明博排除在特赦名单之外的原因主要是文在寅政府主要势力对前总统卢武铉死亡的心结，“他们将卢武铉的死归咎于李明博的责任”。该人士还称，“执政党认为，朴槿惠作为政治犯，但并没有亲自犯下任何罪行，李明博却是直接拿走好处，因此性质不同……这是为了进一步贬低和诋毁李明博。”
吕超则认为，朴槿惠和李明博均属在野党阵营，执政党不在同一时间赦免他们也是为了分化竞选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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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来说，赦免朴槿惠不会对如今总统候选人的支持率产生太大影响。”韩国政治评论家刘昌善认为，赦免（朴槿惠）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朴槿惠参政的话，情况会有所不同。但目前来看，她应该不会再从政了。”
韩国明知大学政治外交学教授申律亦分析说：“朴槿惠是善于传达信息的政治家。只有朴槿惠发声，才会对（候选人的）支持率产生影响。但她保持沉默的可能性很大。”
未来境遇惨淡，出狱后将无家可归
朴槿惠刚入狱时有民调显示，支持特赦朴槿惠的受访者仅有25.1%，反对者高达67.6%。但四年过去，民调机构Realmeter今年年初进行的一项调查发现，47.7%的受访者赞成赦免，48%的人反对。韩国民意对她似乎宽容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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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槿惠的支持者
直到昨天，朴槿惠已被关押1730天，也是韩国服刑时间最长的前总统。
媒体镜头下，朴槿惠总是面容憔悴地蜷缩在轮椅上，一副万分煎熬的模样。长期的牢狱生活，使得她的健康状况持续恶化。
2021年，朴槿惠因慢性肩部和背部疼痛住院三次，并接受过一次手术。最近一次是11月22日，朴槿惠因肾病进入三星首尔医院接受治疗。除了肩膀和腰椎疾病等痼疾以外，她的牙齿状态也恶化到无法咀嚼食物的程度，据说只能喝粥或吃炒面。由于精神状态不佳，近期她曾前往精神健康医学科接受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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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期间，朴槿惠还多次面临感染新冠病毒的风险。
2020年5月，朴槿惠所在监狱暴发疫情，一名28岁的狱警被确诊。虽然朴槿惠未与确诊人员接触过，但也引起外界关注。当时她的支持者呼吁，应暂停对她的监禁。
今年1月的一次就医途中，朴槿惠与一位感染的看守所职员有过接触。虽然之后进行的两次核酸检测均呈阴性，但考虑到她年事已高，韩国法务部依然安排她在首尔圣母医院隔离了两周。隔离结束后，她又留院治疗6天才出院。
今年9月17日是朴槿惠在狱中度过的第五个中秋节。受疫情影响，节日期间无人探望她。作为节日福利，她只分到两包江米条，并被允许自由看电视。韩媒还曝光了朴槿惠中秋节当天的早餐菜谱，包括面包、沙拉、汤和豆奶。
出狱后，朴槿惠还可能面临无家可归的处境。早在8月12日，朴槿惠位于首尔江南的私宅被检方委托专业机构以38.64亿韩元（约合2156万元人民币）的价格强制拍卖掉了。然而，这笔钱仍不足以偿还朴槿惠拖欠的近1.26亿元人民币的罚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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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中央日报》称，由于她任期内被弹劾，即便不再坐牢，也无法恢复前总统待遇。这意味着，朴槿惠不会获得退休金，无法拥有司机、秘书和办公室，也不能享受到看病、交通、通信方面的待遇，仅能获得“一定时期”内的警卫服务。其惨淡之境遇，与最近过世的两位前总统卢泰愚、全斗焕类似。
她的律师柳荣夏说，考虑到朴槿惠健康状况极差，她一段时间内会继续住院。韩媒称，这意味着朴槿惠获释后，很可能不会立即出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