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食碘盐29年 甲状腺癌一路狂飙

晨火

在中国十大高发恶性肿瘤中，存活率最高的就是甲状腺癌。
被贴上“懒癌”标签的它，虽然实力无法进入恶性肿瘤榜前三，但是增速绝对不容小看。数据显示，近10年来，中国女性人群甲状腺癌的发病每年增幅超过20%，已然成为增长速度最快的肿瘤。
而甲状腺癌的癌变前兆，也就是甲状腺结节，在医院、体检机构的检出率成倍递增，体检者们感到焦虑不安。
为什么甲状腺癌与结节的发病率会大幅上升?在过度诊断的质疑声之外，碘盐被推到了风口浪尖。距离1995年中国开始实施全民食盐加碘政策，至今已经过去了整整29年，国家彻底扭转了碘缺乏的困局，达到碘缺乏病的控制目标。
在这近30年间，中国的甲状腺癌疯狂增长十几二十倍。作为人体必需的微量元素之一，碘吃少了或多了都会导致甲状腺疾病。

由于甲状腺癌的激增，甲状腺结节的高筛出率，碘盐的功与过，再次被摆到台面，食盐要不要加碘、加多少，都存在争议，不同专家学者持不同意见。
39深呼吸了解到，中华医学会内分泌学科分会开展了一项78470例大样本人群，涉及31省市甲状腺疾病、碘状态和糖尿病的全国流行病学调查(简称“TIDE研究”)。这项研究结果，或许能够给出比较准确的让人信服的答案。
01目前中国人群的碘营养过量了吗？
碘是人体合成甲状腺素的重要原料，而甲状腺素在人体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个激素有促进生长发育、参与脑发育、调节新陈代谢等生理功能。
中国过去是一个碘缺乏大国。据调查，20世纪90年代初，中国人群普遍存在不同程度的碘缺乏，约有7.2亿人生活在缺碘地区如交通不便的山区，由此出现了很多“怪病”。
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临床营养科主治医生吕亭亭指出，碘吃得不够，容易患上碘缺乏病，包括地方性甲状腺肿(俗称“大脖子病”)、地方性克汀病、地方性亚临床克汀病，以及碘缺乏导致的流产、早产、死产、先天畸形等。
已知，人体中的碘80%以上来自食物，10%-20%来自饮水，0%-5%来自空气。在食盐中添加碘元素，制成加碘盐，就成了人们补碘最基本最主要的方法。

为了应对碘缺乏病，中国从1995年开始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加碘盐，期间经历了两次碘浓度下调，2011年中国最新颁布的食盐加碘标准规定标准为 20—30 mg/kg，并允许各省在此范围内浮动 30%。
下调浓度的原因，也是基于饮食安全的考量。毕竟，碘吃太多了，也会引起甲状腺疾病的发病率升高，比如造成高碘性甲状腺肿，引起甲状腺功能亢进或减退、桥本氏甲状腺炎等问题。
中华医学会内分泌学科分会牵头开展的这项 “TIDE研究”调查显示，目前全国的碘营养水平是充足到过量。这一结论还是在食盐加碘标准下调到20-30mg/kg的状态下得出的。
据统计，全国碘缺乏省份为0.碘充足16个省，碘超足量11个省，碘过量4个省。全国平均学龄儿童尿碘中位数为199.75μg /L，已属于碘充足状态(接近碘超足量)，成人尿碘中位数为180.3μg /L。
来自中国营养学会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中国城市居民日均盐摄入量为11g，农村居民达到17g。

市场上售卖的多数碘盐，每克盐含碘20-30μg，由此估算国人每天吃下肚的碘量达到了惊人的220-510μg，远远超过世界卫生组织划定的每天200μg的安全线。
02甲状腺患病率的变迁：结节多了，癌也多
甲状腺疾病一向重女轻男，特别是甲状腺癌，女性发病率是男性的3倍多。著名主持人朱迅、乒乓球世界冠军王楠、演员汪明荃、《寄生虫》女主朴素丹、网红主播冯提莫等，都曾深受甲状腺疾病的折磨。
“医院里，甲状腺结节的检出率成倍增加。”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老年内分泌科主治医生何爽告诉39深呼吸。
上海市第六人民医院甲乳疝外科伍波教授、樊本友教授也都表示，现在甲状腺结节的发病率可以高达20%，一个单位/公司体检，往往会查出很多人患有此病。

◎ 网友纷纷在社交平台上晒出自己的甲状腺结节检查报告单。/图源：小红书
在国内，三甲大医院的超声检查设备都很先进，可以检测出2毫米以上的结节，可在高达 20%——76%的正常人群中检出甲状腺结节。
查出结节之后，很多患者明显有了心理负担，担心癌变。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甲状腺外科副主任龙淼云每每安慰病人不必太担心，大概只有5%的甲状腺结节是恶性肿瘤。“我们甲状腺外科每年对超声提示可疑癌(ACR TI-RADS 4级及以上)的近万例甲状腺结节患者进行细针穿刺，也只有30%左右是恶性肿瘤。”
但是，甲状腺癌的发病率呈逐年递增趋势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2000年，也就是碘盐政策推行的第5年，中国甲状腺癌的病发率开始飙升，平均每年增长20%，10年内发病率就翻了5倍。
根据国际癌症研究机构最新发布全球癌症统计报告，2020年甲状腺癌中国发病例数达到22.1万人。
2022年发表在国家癌症中心杂志JNCC(Journal of the National Cancer Center)的一篇文章显示，甲状腺癌已经成为中国发病率第七位的常见癌肿。

◎ 中国科学院院士、国家癌症中心主任、中国医学科学院肿瘤医院院长赫捷为通讯作者在JNCC发表题为《Cancer Incidence and Mortality in China，2016》。本报告提供了2016年中国新发癌症发病率和死亡率的最新统计数据。/图：网络截图
同时，国家癌症中心去年发布的全国癌症统计数据显示，甲状腺癌在中国女性高发恶性肿瘤中上升到第四位，高于胃癌，全国女性甲状腺癌患者多达15.26万。

甲状腺癌也是城市发病率高于农村地区。在2018年上海市肿瘤发病报告中，甲状腺癌发病率超过乳腺癌，成为上海女性第一高发恶性肿瘤，其中20—40岁年轻女性患者占35%。
一晃6年过去了，如今上海女性癌症榜首位置被乳腺癌重新夺回，甲状腺癌的发病回落。没想到，国家癌症中心的最新数据发现，甲状腺癌发病在天津、浙江和新疆，悄然上升到了第2位。

◎ 国家癌症中心绘制出了“中国癌症地图”，天津、浙江和新疆最受甲状腺癌所累。注：图中各地区癌症发病率情况按序号排名，序号越小表示该类癌症在此地区负担越重。
中国的甲状腺癌越来越多，及时手术是癌症根治的首选，因此甲状腺外科手术爆炸式增长。
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甲状腺外科仅2021年就完成了3057台甲状腺手术，其中90%以上是甲状腺癌，成为当年广东省第一个甲状腺手术超过3000例的科室。
在全国最大的甲状腺癌诊治中心，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头颈外科的甲状腺癌手术量更是达到了惊人的5300余台。
03碘盐还要继续吃下去吗？
可是，手术是做不完的，甲状腺结节、甲状腺癌持续增长，所以还是引发了公众对加碘盐安全性的疑虑，有人猜测碘过量可能是“罪魁祸首”。
根据“TIDE研究”调研显示，在食盐加碘推行的20多年间，中国临床甲亢、亚临床甲亢和甲状腺肿的患病率明显下降，但亚临床甲减和甲状腺结节的患病率明显上升。
作为一名内分泌科医生，何爽认真研读了这份TIDE研究流调报告。她说，在碘过量和碘超量的1996-2012年间，全国甲状腺结节患病率由2.73%上升至12.8%。但是，国家自2012年再次下调食盐含碘量之后，2017年甲状腺结节患病率并没有如期下降，反而继续上升至20.2%。这些结果提示，甲状腺结节的患病率可能与高频超声广泛应用和体检普及有关。

在何爽看来，上述数据足以说明，无症状的甲状腺结节与碘摄入无明确相关性。不论外科医生还是内科医生，普遍认为甲状腺结节增多的主要原因，与现代人的饮食结构不合理、工作紧张、精神压力大、肥胖、遗传以及放射性物品的接触等因素相关。
“TIDE研究”给出的最终结论，加碘盐并未增加中国显性甲状腺疾病的发病率，甲状腺结节患病率的升高并未发现与碘过量相关。相反，碘缺乏是甲状腺结节的危险因素，碘足量是保护因素。
研究发现，随着碘摄入量的增加，血清促甲状腺激素(TSH)水平逐渐升高，并导致非自身免疫性亚临床甲减患病率升高，但是，TPOAb、TgAb和甲状腺结节患病率逐渐下降。并且，研究分析显示，碘缺乏可增加甲状腺肿和甲状腺结节的发生风险，碘足量可以降低相关疾病的发生风险。
“目前，科学界尚没有充分证据说明碘盐与甲状腺癌发病率升高之间的相关性。” 吕亭亭表示，世界各国无论是否采取补碘措施，无论碘摄入量增加、稳定或下降，甲状腺癌的发生率都增加，这可能与电离辐射、环境、生活方式、精神压力等多种因素有关，癌症的发生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此外，群众就诊率和健康体检率的提高，以及诊断技术的进步，也会提高甲状腺癌的早期诊断率。
碘盐，可以放心吃!中国营养学会推荐，成人膳食碘的推荐摄入量(RNI)为120μg/d。吕亭亭提醒：对于一般人群，只要能够吃到合格的碘盐，就能够保证碘营养，不需要再吃任何含碘保健品和碘强化食品。

◎ 海带、紫菜含碘量很高，干海带能达到 36240μg/100g。
但是，不少已患甲状腺疾病的病人仍然担心，“医生，我的甲状腺有问题，是不是应该去买无碘盐吃吗?”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甲状腺专科主任吴木潮副教授经常碰到这样的问题。
他明确表示，不同甲状腺疾病患者的摄碘方案不尽相同。一般的甲状腺结节患者，可正常碘饮食，包括吃加碘盐，不必限碘，但也不能过度进食含碘食品，因过度碘的摄入可能促进结节的生长。如果是甲状腺结节合并甲亢，则要限制碘的摄入。甲状腺癌患者手术后正常碘饮食即可，不必限碘或高碘饮食(比如海带、紫菜等含碘丰富的食物)。如果手术后行放射性碘清甲或清灶治疗，治疗前需要低碘饮食。
对于当前全国碘营养水平已达到防治甲状腺肿的目的，何爽认为，日常使用碘盐已足够保证身体需求，沿海地区和高水碘地区应该因地制宜推出非碘盐。
从健康角度来说，吃盐不宜过量，按照最新的《中国居民膳食指南》，推荐每人每天盐的摄入量不超过6g，也就是一啤酒瓶盖的量。
如果大家要想知道自己是不是碘过量，可以到医院进行血清碘或尿碘检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