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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上班,在17路公车站候车,左等右等,公车就是不来;踮起脚尖、拉长身子朝远处瞭望,公车还是无影无踪。一算恐要迟到,“起个大早,赶个晚集”,越想越晦气,心中不免焦躁,“国骂”在肚皮里暗爆。
"等了这么长时间,巴士还不来,TTC这么经常这样子! " 我口头蹦出来的,却是这种伪饰了的抱怨,在人前可以说得出口的。
"Yeah, It happens", 那位同样候车的人, 淡定地应了这么一句。
我不便再吐怨言。
熬到公车来了,心急火燎地跳进去。车子在warden地铁站一停,得赶紧换乘地铁,我连忙下车 ,在步行阶梯上拥挤的人群里左穿右突。忽然,听到背后不客气地飙出一句,"what's wrong with you ?"
发迹于国内,一直蜇伏着的那团戾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我斜眼一瞥,原来是一个黑白混血,头发曲棍状的中年女人。既然她不善,卿何须礼,本能地就想回击。一时又找不到恰当的宣泄方法,便扭转脖子瞪起眼,直盯着她, “如今世界究竟谁怕谁”,这是前奏。
其实在公共场合,移民十数年,我有幸看到的市井人物对仗戏码,只有二次,而且玩的仅仅是嘴上功夫。
话说看到的第一次嘴仗: 一个南美妇人,不知因何事而恼,在公车上飙着海豚音叫阵。满满当当的一车厢人众,大家却静俏俏的, 无人对阵,也无人开劝。此南美妇,也就像慢慢泄气的皮球,渐渐消声遁音,归于沉寂。另一仗:卖力出场的主角,也是一位妇人,看样子也是移民,也在公车上。她下了车还秉承余威,在公车一溜烟开跑之后,犹听到她的厉声叫骂,远远尾追而来。然同样地,车上车下,也一直无人陪她对练。
无人合练的嘴仗阵形,细究此间意,恐“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至于男人和女人在公众场所阵前对擂的,即使是小吵小闹,各逞嘴功,我尚未遇到一例。年前,有人网上发帖,列出这个国家应该拒绝接受叙利亚难民的几大原因,其中一条居然是穆斯林对妇女不够尊重,孰料应者云集。“好男不跟女斗”的风尚,或源此现实版民风。
热闹好看的民间武打? 如果脾气一上来,武戏一开场,可就不是闹着玩的了。假如有人报警,警察一到,麻烦像狗皮膏药一样粘来,你要如何收场?可要“眉间心上费思量”了。
所以日常生活里的愤怒鸟,此地已少见。那么,何苦演出上述二位妇女朋友的模仿秀,把眼睛翻滚成卫生球, 嘴皮吐出成串的口孽? 因此,对那二杆子黑白混血女人,瞪她一眼而去,是我的不二选择。
虽然作如此之想,毕竟觉得无辜缠上一点晦气。在地铁上,步行阶梯突发现场的场景,还在心间脑海翻腾着,不曾离去。我或许可以叫她"shut up",叫她知道“老子不是好欺负的” ;或许还可以,弱弱地问一句," did I bother you ?" 让她无言以对,自感无趣;或许干脆说声,“I‘m sorry”,也不丢份,况我无意中确实挡了她的道。说声对不起,在这里,大概无人会觉得你软弱可欺, 只怕有人还觉得这爷们好一副绅士派头呢 。
事后诸葛亮的头脑,正在沙盘推演,妙招迭出地演绎着对决敌妇的江湖剧,忽然注意到从车厢那头走过来一个印巴男人,在我一步之外停住。他寻找着什么,眼光投向坐在窗口边的一位白人妇女,用命令的口吻,不带一丝笑容地说,“我要坐窗口” ,又添声强调了一遍,“我要坐窗口” 。
那声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 换了我,让他吗?我的一点英雄气即时被弹出,立即抖擞精神朝那白妇看去。只见那妇看了印巴人几眼,稍一迟疑,不置一言,微微一笑,站起来,离开窗口,蹬着“人字拖”讪讪而去。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印巴人手里杵着一根棍子。大概眼睛不好使,我想。待他一屁股坐在窗口位,又听到先前就在他傍边座位坐着的妇女说,“我不知你是盲人,你还好吧?” 那印巴人说,其实,他也不那么盲,只是视力有点问题….
也难怪,他从过道过来时,像正常人一样,我当时可没有觉出异样。
邻座的妇女友善地跟他聊着天,间闻笑声。她下车时,还热情对印巴人说声“take care"。
这一出地铁戏,让座妇女的谦就,邻座妇女的善意,让我在等车时发端,在步行阶梯上发酵的那点戾气,立马“图森图样破”。
地铁很快到百老汇地铁站,我下车后,急忙向停有街车的月台走去。看到人流全部涌到步行阶梯的那端,正在拾阶而上。原来是步行阶梯傍边的自动扶梯停了。
只听守在自动扶梯入口处的一个黑人妇女,对着人流高声问,“anybody speaks Chinese?” “anybody speaks Chinese?”
一看情形,原来二女一男已经封住自动扶梯入口处的两端,扶梯中间坐着一位华人老妇。
扶还是不扶不是个问题
我停下脚步。黑人妇女对我说,这位华人老妇刚刚跌倒在电梯上,你去问她哪里疼?感觉怎么样? 看来,这二女一男是与TTC 有关的人员。
我走过去,低头问这老妇,哪里疼?老妇坐在电梯上,笑着说,这里有些疼…,看来无甚大碍的样子。她说的是广东话,再说下去我已不甚了了,就对黑妇说,她说广东话,我不明白。
她立即再对来来往往的人流喊话,“anybody speaks Cantonese? ”,一个胖乎乎的华人女士匆匆过来,开始用广东话问那老妇…..
我转身离开。刚才看到的场景,却一直回闪着。华人老妇在自动扶梯上摔跤,电梯立即停运,三人守住入口,防备不知情的人踏上电梯,以利老妇安全…..
对跌倒老人,我们在医护机构通常的做法是, 在受伤情况不明之前,不宜扶起老人。我们会在原地问老人哪里疼,撞到头部没有?能不能移动胳膊和腿?看有没有外伤?在这基础上再决定如何扶。
这些守住电梯的人员,虽然不是医护机构的,好像也在这么做着前期工作,可能与他们平时训练有关。下一步,我猜想,如果华人老妇没有明显大碍,他们会联系华人老妇的家庭,叫他们密切观察,让老妇看看家庭医生,情况不对送急诊....,如果觉得老妇骨折了或者撞了头并且头部疼痛,他们可能会打911, 让救护人员直接送急诊....
这番预期应在情理之中。时移势易,这位华人老妇摔倒在加拿大,有二女一男即时构筑防护线,她的亲人们应稍可安心。
相较我们曾经赖以生存的那片古老土地,那种“扶与不扶” 的是非不断和堕落在道义底线上的算计与攻防,这二女一男守护老妇的场景,看在我这个异乡客的眼里,成了一片最美的风景。
这种美丽的人文风景,只要稍加留心,随处可见。我经常乘公车,随时可以看到街车司机和乘客帮助陌生的妇人,为她把婴儿推车抬上抬下;也不难听到公车司机操练起单口相声,为的是逗乘客愉快,而乘客或一唱一和,或微笑以待的;公车上,留有为老人和轮椅使用者的专用座位和结构设计;公共厕所,也有供坐轮椅的残疾人使用的专门设施…….
而我所在的医院,政府官员与企业高层,有名记者与著名学者,跟街上生病的流浪汉一样,住同等病房,享受同等的医疗对待和医疗服务。我们这些医护行业工作者,还被经常教育着有关的“Respect ,Dignity and Courtesy”……
“人民公仆” ? “特供食品”? “高干病房”? “特别专家服务” ? 即使引经据典地解释,高谈阔论地开讲,不知这一方水土的宝宝们理不理解?懂不懂得?
此种人文风景,是否从中可以看到芸芸大众的品行和风度?一个社会和国家的品格和追求?
在这样的社会框架和人文环境里,深刻领会“抓大放小”的精神,你的戾气从何而来,欲往何处?
生活在这样一个国度,有时,你是否会默默地想到肯尼迪的那句名言,“不要问这个国家可以为你做什么,而要问你自己,可以为这个国家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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