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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作者猪头凯凯：来了两年，见过不少这样的镜头，经历过不少这样的故事——
他看上去俨然一副大学教师的举手投足和斯文气质，如今正站在超市的肉类柜台的后面，熟练地分割拆解着大块的猪肉和骨头；
即使穿着一身工作服、推着一辆做保洁的清洁车，也能让人在熙熙攘攘的商场人流中一眼看到他卓然不群的气质，工作之余，点上一支烟，他会讲述自己曾经做高管的过去；
他或（她）正直“当打之年”，名校毕业、曾经白领，如今人在异乡，穿梭在几个餐馆之间打着零工，当着炸炉、洗着盘子，计算着下个月可以涨五毛钱的人工或者小费；
他一脸木衲、身材清瘦，却娴熟老练地拆卸和细心地搬运着各种家具，歇脚的工夫打开话匣子，聊的都是Java或者.net，才知道原来这曾经是高手中的高手。
……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包括署名起草过四本部颁标准的我，如今也在当着Laborer。
直到移民整整两周年的那个下午，我在一个湘菜馆，打开了那本满是东北菜、鲁菜、川菜的“湘菜”菜谱，我才觉得，我们背井离乡的人生，都浓缩在这样一本看似“串了味道”的菜谱中。
时间回到那个下午——
灯光从窗户外照进来、按照汽车行进的速度扫过桌上的茶杯和碟子，桌子上那本第二次遇到的菜谱，上面有两个行草大字——“湘菜”。
对面的墙上有一个传菜的窗口，里面的大厨正在一边轮着大勺、一边扭头向窗口外的服务员交代着什么。
今天是我们移民整整两年，又恰好是个周末，我们决定来这个湘菜馆子点几个菜，打包回去吃——虽然决心奢侈一下，但还是省下了小费。
开始点菜！
上次是朋友请我们来这里，我在这本菜谱里“随便”扫了两眼，很快就选中了几道具有湘菜典型特点的菜，感觉做的都还可以，所以今天我想试一试在这本菜谱里“扩展”一下，发掘几个新菜。
扫兴的是，把菜谱翻了几遍，我不得不“失望地”说——真的没什么什么可以发掘的。
除了个别特殊原因（例如有些菜量大不适合一家三口、以及有些菜不适合打包等等），造成“我很失望”的主要问题在于——我很难说这是一本“湘菜”的菜谱。
我是一个因为酷爱湘菜、所以对湘菜有些挑剔的人——例如我过去经常淘汰一些湘菜馆子的原因是“这家馆子把湘菜做成了川菜”（然后会有朋友问我“有啥区别？”），但是今天这个菜谱被我认为“不象湘菜”的原因已经不是这些细节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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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菜谱的第一页开始说吧——
照例是“招牌菜”的首页对开页面上，除了剁椒鱼头和老干妈猪脚算是湘菜之外，占据更显要位置的都是水煮鱼、烧蹄髈、小鸡炖蘑菇、麻辣香锅、鱼头泡饼、水煮鱼的图片……
再往里翻的“厨师”推荐里，看到宫保鸡丁、鱼香肉丝两道“国菜”首当其冲，我表示苦笑一下也可以理解。
继续翻，菜谱里可以说每页除了还零星地“保留”了几个湘菜之外，基本上是川菜、鲁菜、东北菜唱主角——直到素菜那一页也是“炒合菜”这道京菜和“地三鲜”这到东北菜占据最显眼位置。
我把菜谱翻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什么可以发掘的新“湘菜”，老婆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催我快一点，我只好又把上次的白椒鸡胗、萝卜干炒腊肉、酸豆角炒脆肚等几个菜“重新”点了一下，就此作罢。
合上菜谱，我稍微有些失望，不过想想这里是加拿大，也觉得可以理解——毕竟这里的受众之小、逼着饭馆首先要考虑“啥都会做”“啥口味都能罩得住”才可以生存乃至赚钱。
“喂，是不是我们这里东北菜做的很棒啊？这一桌全是东北菜，怎么会来咱们湘菜馆啊！”
一句带着湖南湘音的话语从传菜窗口的里面传出来，我抬头望去，一个年轻的厨师正在对着一张写满了菜（估计全是东北菜）的字条笑着摇头。
“这有啥子稀奇的，以后你就见的多啰！是不是湘菜不要紧，要紧的是有人来点菜！”一个湖南口音已经不太重的老厨师一边拎着炒勺、一边再给哪位似乎还是“新移民”的年轻厨师上着移民课程。
“对哟！前两天还有一桌客人说大盆花菜为啥汤那么少，人家要小半盆都是汤，说泡米饭吃。”一个操着湘音的女服务员正好路过，漫不经心地甩出这么一句。
呵呵，看来这个年轻厨师跟我关心着同一个问题——也许他也是刚来这里不久，没准还带着自己“当一个好的湘菜厨子”的梦想。
但是老厨师和女服务员的话，无疑是这个新厨子要面对的现实。
接着等菜的功夫，站起来在馆子里转转，我似乎明白了菜谱上有那么多川菜、东北菜、鲁菜的原因——
这一桌是小鸡炖蘑菇、溜肉段、地三鲜、肉丝大拉皮，一桌人说的东北话那个“侉”啊。
这一桌是酱肘子一个硬菜，鱼头泡饼一个主食，配着炒合菜等等几个素菜，扫上一眼就能感受到典型的京鲁家常菜式的中性味道。
那一桌明明点的都是炒菜，可是每一盘里都是剩下很多菜汤的样子——估计是老顾客了，在湘菜馆子里愣是找到了这么多能带这么多菜汤的小炒（湘菜的小炒一般汤水极少，甚至没有）。
另一桌是几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麻辣香锅带水煮鱼，两道“大号”川菜已经让她们进入“吃不完”的状态。
再看那一桌，宫保鸡丁、土豆丝、素锅贴，一家三口黄金搭配，你要放一道湘菜进去，自己都觉得“不搭”！
是啊——我只是贪图一个“湘菜”的“湘味”，所以就对人家的菜谱颇有微词，可是看一看这大半个馆子客人点的菜式，我又不得不觉得——这个湘菜馆的菜谱是“相当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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拎着打包好的几盒湘菜、我谢过服务员出了店门回到车上，道路两旁已经华灯初上、万家灯火，车里满是我们一家三口“移民整整两周年”的节庆气氛。
在红绿灯的路口，看到各种肤色的行人，还有熟悉而又陌生的街道，脑海里又清晰地想起那一老一小两个厨师的对话。
一个还忘不了自己的LOGO是“做湘菜”的，另一个已经知道要紧的不是做什么、而是“有钱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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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觉得，移民两年了——我们，每个人，应该好象都是一道“湘菜”或者“非湘菜”，或者就是那本充斥着川菜、东北菜、鲁菜的“湘菜馆子的菜谱”。
无论你做过什么菜、想做什么菜，都首先只能做有人点的那道菜——
既然选择背井离乡、那就只好适者生存。
猪头凯凯：身为史上最坎坷的91技术移民之一、作为当年“移民积案一刀切”的幸存者，对“特别”来之不易的移民生活感到特别庆幸和珍惜。梦想早日不用上班，所以每天坚持上班；在买彩票中大奖之前，希望有一天能够以码字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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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7-5-29 07: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