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我自己的亲娘也如此重男轻女

哈密人

写下这个标题，手抚胸口，我还无法平息因为愤怒而狂乱的心跳。
        周五早晨，阳光灿烂，天气凉爽，秋意渐浓。怎么看都是美好的一天。
        和父母共进早餐，妈妈聊起了他们去公园散步每天碰到的东北老李夫妇。老李退休前是某市公安局局长，儿子从政，媳妇经商，财大气粗。15岁的孙子是小留，在多伦多读高中。退休的爷爷奶奶发挥余热来多伦多陪读，洗衣做饭，竭力伺候。
        在和我父母的聊天中，老李经常会谈起自己的亲家，一位中国房地产开发商，腰缠万贯。可惜媳妇生了两个女儿，以亿计的家产无人继承，终身遗憾……老李言谈中充满了对亲家的怜悯/嘲笑和有孙子的自豪。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因我恰好也只有两个女儿。这是什么畸形的价值观，可笑的逻辑？我不知道那个辛苦生养了两个女儿的房地产商儿媳在“母凭子贵”观念深入骨髓的文化中，承受着什么样的压力和非议，虽然，享受着丰裕的物质生活。难道，生女儿是女人的错？身为女人，有原罪吗？？
        我的脸色开始变了，可妈妈没有留意到，接着又说了另一个故事。
        一个远房亲戚的女儿小健，大学毕业后在某国有银行任职。该区的区长公子很快注意到长相姣好的她，并展开热烈的追求。于是，男财女貌，成就了一桩幸福的婚姻。在公公的权力干预下，短短几年，小健一路升职到副行长。
        美中不足的是，小健相继生了三个女儿，公公婆婆着急了，千万资产怎可无后？于是，把三女儿送了人，再接再厉。非常遗憾地，经历了怀孕生育的痛苦后，老四还是一个女儿……于是，全家人只好认命了，但时时聊起来都觉得心有不甘，唏嘘不已。（不会死不瞑目吧？）
        这些话怎么听都觉得很逆耳，但对我绝非忠言。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生女儿怎么了？就该低人一等，自惭形秽吗？把自己的亲女儿送人或者卖掉才缺德呢！说完，拎起包，冲出了家门。虽然，离我平常上班的时间还有十多分钟。但我不知道，如果不离开，接下来我会说出多么尖刻的话来回应妈妈。
        是，别人家的事情，我着实不应该如此大动肝火。可这不是别人家的事情。每次带父母外出，看到父母为自己买件衣服数次拿起又放下，因为价格反复考量，还要辛苦换算加币人民币汇率……而给哥哥的儿子买Nike鞋、Levis牛仔裤、MK衬衣时，从未见他们有任何斟酌。估计只需要脑补一下孙子穿上这些衣物的帅模样，他们就觉得幸福无比，下单也从不手软。
        已婚的女儿在娘家已沦落为客人。为了防止父母以为我“觊觎”他们的家产，我看在眼里，但从未言谈。毕竟，他们来加拿大的时间并不多，我珍惜这难得的相聚时光。只是努力尽自己为人女的孝心，并委婉地提醒他们要对自己好一点。
        记得以前老二出生后，很多人都问我：不打算生儿子吗？我说我只想要两个孩子，我没有男孩情结，只希望我们百年之后，孩子们互相是个伴……这些人就会仔细地看我的脸，试图找出半分虚假、或者酸葡萄心理的成份。我亦会坦然地回望他们，目光温和而犀利，直到他们转移了目光。
        敏感如我，一直都不知道，我乖巧可爱、聪明伶俐的两个女儿在别人眼里可能是深深的遗憾；而我居然迟钝到从来没有身为两个女孩的妈妈应有的自卑，也算心理很强大啊！
        是该庆幸还是郁闷，我并不孤独？身边的好几个朋友也饱受父母“重男轻女”思想之苦，虽然遭遇各不相同。一个朋友的妈妈几年前来多伦多探亲，虽已近90岁，但老人精神矍铄。半年住满后，朋友和老公买了很多礼物，想送老人回去，毕竟年龄令人堪忧。每个月为了尽孝带老人就餐、外出旅游已经产生了额外的支出，加上数百元的保险，令他们原本就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拮据，他们负担不起任何意外。
        但老人坚决要续签半年。无奈中，朋友只好办理续签手续。申请费、体检费等各项费用加起来，又是大几百块。后来在一次聊天中，母亲得意地说自己又攒了多少钱，朋友才得知，妈妈竟是为了把国内的退休金存下来给儿子，才坚决要再住半年的。毕竟，住在女儿家，吃穿用度，她不用花一分钱……瞬间泪奔有没有？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一向坚强的朋友眼里闪烁着泪花，言语哽咽的那一刻……
        另一位朋友的父母来多伦多探亲，一天看她发朋友圈说将父母送到了蒙特利尔，心里很纳闷。聊起来才知道，她弟弟的女儿在蒙特利尔留学，79岁高龄的父母不放心，飞去蒙特利尔照顾孙女……真心觉得中国的父母只要是为了儿孙付出，无论身体状况如何，年龄几许，都是打了无比纯正鸡血的状况啊！洪荒之力如滔滔江水，奔涌而来……
        怪异的是，看着离婚的女儿带着孩子为了生活四处奔波，这对在北京有数套房子的父母却始终很淡定，还说女儿命苦……不得不说，在中国文化中，虚无缥缈的“命”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啊。无论你的人生经历了什么，只要一用“命”来诠释，遭受苦难的人立刻就会多了几分心安理得的顺从。可我很想问：这位妈妈，你全力以赴支持儿子，有什么立场嘲笑在异国他乡独自打拼的女儿命苦？
        中国古话曰：养儿活女。意为儿子是培养来继承门户的，而女儿是用来孝敬父母的。代代传承，成功地将我们的父母教育成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在竭尽全力扶持儿子的同时，心安理得地享受女儿的孝敬。却从来无人思考来自至亲的这种思想和行为对女儿 的伤害。
        不知道多伦多的姐妹们，有多少是因为逃离父母的“重男轻女”行为而远走他乡的。讽刺的是，这篇文章写在妈妈生日前天。而我的办公室里，已经准备了一包价值不菲的兰寇系列化妆品，准备生日当天带回家，给她一个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