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烟火，冬天的一抹暖色

董兆凯

三月

　　进入2020年的最后一个月，大雪节气已过，温哥华已深深沉浸在绵长的冬雨中，北温的山上已是白雪皑皑。傍晚归家，阵阵寒风裹挟着潮湿的水汽拂过脸庞，令人不由得加快了匆匆的脚步。推开家门，厨房飘出的熟悉味道亲切地扑面而来，好香啊！外面世界的寒冷仿佛瞬间被驱散，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热乎起来......这也许就是家的味道吧！“大雪小雪，煮饭不息”的谚语，形容出主妇们在寒冬里几乎要连着煮三顿饭的程度。天寒地冻，炉灶上通红的火焰，升腾起锅中的蒸汽与香气，把家温暖成冬天里的春天。“孤灯一壶茶飘香，只盼风雪夜人归”。厨房的烟火气，，在萧瑟冬日里的一抹暖色，温熨着出门在外的人儿的心，增添了我们面对生活的底气。

　　民以食为天。“吃”是一门重要的学问，每个家庭的厨房饭食各有特色，特有的口味滋养形成每个人经年不忘的童年里妈妈的味道。外面的世界也许很精彩，但回家吃饭，却永远是奋斗在外的人最渴望的心灵栖息时光。若说人生好比一场征途，那么厨房便应是归处。

　　尤其在受疫情影响，在外就餐种种不便的特殊日子里，更多的人回归厨房，返回最本质的生活，亲自烹煮健康合口的饭菜。平日里各自忙碌的家人，有机会一起做饭，洗煮煎炸的油烟水汽中，乒乒乓乓噼里啪啦，演绎着锅碗瓢盆交响曲。无论中餐还是西餐，每个人都分享出自己的拿手菜，你给我夹块来自温哥华海岸的烤三文鱼，我给你来一口银耳雪梨陈皮羹，互相勉励着好好吃饭补充体能增强免疫力......难得的团聚时光，加深了亲情的凝聚，弥补了往日忙于打拼的日子里缺少共处的遗憾，彼此笑望着祝愿平平安安共度这个艰难年。

　　据说今年是60年一遇的极寒之年，而疫情的反反复复，更让这个冬天显得有些闷有些冷，此时此地，没有什么地方比厨房更暖心了。中国人最讲究根据时令进补，冬季寒冷干燥容易虚火受寒，疫情也需要我们清火御寒清肺补气，厨房便成为最好的食疗药房。霜冻后的白菜，与白萝卜同为上清四秘之一，炖一锅白菜萝卜素菜汤，去燥清火又润肠排毒；把火力调到刚刚能咕嘟水泡的文火，用砂锅慢慢地煲一锅羊肉汤，什么香料也不用加，只放一小撮盐巴，就是数九寒天里最好的一剂驱寒滋补药膳了；下雨的傍晚，焙烤一炉面包蛋糕，满屋甜蜜的烘焙香气驱赶了寒冷的阴郁；煮一罐热腾腾的酒酿圆子羹，清甜温馨，为出行的人儿暖一暖身子，把体内的湿气赶一赶，一天的行程都不惧风霜雨雪。

　　酒酿，因是粮食酿造天然有机，且酒精度低热力温和，活血化瘀清除寒湿，成为冬日里的滋补佳品，尤其对于怕冷的女子，更是美容养颜温补良方。立冬之后几日，我便去无所不有的华人超市大统华T&T选了上好的中国江南糯米，在货架的犄角旮旯处寻寻觅觅找到中国老牌子的酒曲，回家便淘洗浸泡，下米入锅开蒸。蒸锅里水汽滋滋的响着，闻着随热气飘满厨房的糯米的清香，我的心仿佛跨越时空回到小时候的家中，眼睛在蒸汽熏绕中不觉湿润，不知是泪还是雾。
　　做饭炒菜都讲究时机，酿酒更是这样。待米蒸好，颗颗粒粒晶莹剔透，此时却还不能立即添加酒曲，需晾凉至稍有余温时，再撒入适当比例的酒曲，用干净的竹筷搅拌均匀，密封静待酒花开放。等待三天后启封，酒香扑鼻，醇浆玉液，润泽透亮，哔哩哔哩的酒泡欢快地迸裂，惹得口腔里的津液迫不及待溢出......一勺入口，甘冽清甜的酒香，从舌尖弥漫至整个口腔，轻轻地刺刺地流向喉咙，滋润了味蕾，沁入了心脾，舒畅了六腑......好似白居易所云，冬日里的乐趣，最好不过的便是这“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啦。

　　回想来温哥华之初，住在西人为主的社区，小镇上有两三家超市，都鲜有中国菜蔬食材，一圈逛下来，虽采购到不少肉食和海鲜，却没有太多蔬菜的选择，各种香料更是连认也不曾认得。心中不免升起些许焦虑，仿佛整个人都有些不定。幸好一日朋友带我去了与社区一河之隔的Richmond华人超市，看到熟悉的面容，听到亲切的国语，耳熟能详的食材品牌，新鲜欲滴的中式传统菜蔬，立即唤醒了我的味蕾:  上海青、蒿子秆、莴笋叶……甚至还有地瓜叶、西洋菜这样在北京超市也难见的绿叶菜！果实类的茄子、豆角、辣椒、西红柿……根茎类的土豆、红薯、山药、牛蒡不仅种类齐全，而且个个鲜嫩干净，仿佛一个个都经过精挑细选似的。香料区的花椒、八角、豆蔻、香叶、五香粉、陈醋、老抽、还有五花八门的豆豉、腐乳、辣酱……自此，来自厨房的家乡味道，抚慰了多少次思乡的愁绪。厨房，从此便是我心安放的地方。

　　移居他乡，说着对于我而言尚未精通的第二语言，也许心理上需要很久才能完全融入，但日子却因为胃口的安适满足而渐渐有声色起来。每当外出返回，带着或疲惫、或兴奋、或喜悦、或失落的各种感受归家，进入厨房，打火开饭，闻到熟悉的饭菜气息，仿佛大脑中有一根若有若无的略绷着的弦瞬间松弛，身心俱舒。当天色暗淡窗外寒风叩窗，一家人围炉夜话，促膝而谈。“窗外尘尘事，窗中梦梦身，既知身是梦，一任事如尘”。心，也安然放下。俗话说，心安之处是故乡。当身处异乡，游子之心更会对此深有回响。

　　在自家厨房里，一屋两人，三餐四季，日常简单的烟火气 ，帮我在他乡寻回故乡的滋味，而他乡，便成为了又一个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