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加拿大，就做加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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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读《寻找苏慧廉》，其中一个桥段颇有启发意义。当传教士苏慧廉来到中国温州时，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不会说的语言，他没有退却，而是决定效法耶稣的门徒保罗：“和犹太人在一起就做犹太人，和希腊人在一起就做希腊人。”既然选择了来中国传教，只有融入当地的生活与民众，他的使命方可达成。于是，苏慧廉决定，到了温州就和温州人在一起做温州人。半年下来，他的温州话已经可以和当地人交流，甚至可以教新来的同胞用温州方言在聚会中唱歌了。
　　时近加拿大第151个国庆日。这个周二下午，我与本地社区图书馆的Jeannie女士会晤，商谈该馆九月份的加拿大文化节活动项目。馆方邀我做一个小的演讲，主题是文化差异。听众既有来自各国的新移民，也有一些本地老居民。一方面，帮助新来者了解本地的文化与习俗，另一方面，也要讲一些与欧裔文化不同的亚裔文化（尤其是华人文化），让欧裔老居民对新来者带来的迥异文化有所了解，有利于促进双方的理解与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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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eannie的重点在第一方面。她认为新来者来到加拿大，有不少人一直自限于本族裔社群，未能融入本地社区，这种isolation的状态无论于移民本身，还是于社会和他人，都没有好处。我同意她的看法，同时也和她分享了一些新的认知。
　　多元文化立国的加拿大，从一开始就由多族裔移民组成，它不断吸纳来自世界各国的移民文化，平等相处，包容和谐，共同贡献，一起打造了一个和平安宁，富有人道主义和博爱宽容精神的国家。其中，欧裔（尤其是英法裔）及其他们的语言，是加拿大的主流社群与官方语言。后来的亚裔和其他族裔，在移来本地的融入过程中，不可避免，于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和社会话语权等若干方面，有着语言及文化方面的相对弱势，需要政策的帮助和自身的努力，才能更好的安居乐业。
　　记得移民之初，正值CBC五十台庆。他们制作了一个专题记录片，讲述上一代欧裔移民的故事。这些老移民所经历的其实与我们后来者相当类似，同样是语言不通，难于就业，小孩在学校里因口音而被同龄孩子排斥等等。里面有一位父亲对儿子说：这是你的新国家，你必会学会这里的新语言和新技能，然后为这个国家服务。这些人及其他们的后代，就是今天我们这些后来移民眼中的本地人。回顾加拿大移民史，该片主创认为：作为移民，一方面虽要保持本族传统文化，但更重要的是融入新文化，接受新的价值观、意识形态和生活方式，自觉成为其中一员。而不应自外于新国家，始终持客旅心态或甘于边缘化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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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据加拿大统计局最近一次人口普查（每五年一次，这次是2016年）的结果，目前整个加拿大的华人总数已经是1,769,195，华裔数量占到全国总人口的5.1%，排在所有族裔的第七位，前六位分别是加拿大裔，英国裔，苏格兰裔、法国裔、爱尔兰裔和德国裔。而温哥华的华裔人口则是499，175，占比21%。客观上讲，这么大的一个社群，已经不能称之为孤岛了。仅仅只在自己的社群内生活，生活十分方便 。甚至不必会说英语，新移民也不会遇到太大麻烦。本族群的各类社交丰富活跃，心理上亦少有孤独与疏离之感。对于华裔移民中的富有者，经济条件优裕，没有就业压力；各种服务于华人市场的公司，其华语工作环境用不到多少英语。甚至大中小学里，除功课外，华生之间，以英语交流的机会也不多。
　　族裔人口的日益增长，便利的族语服务与天生的惰性，使英语文盲或英语哑吧渐成普遍现象，融入本地社会越来越成为一种可有可无的需求。不管是自嘲还是外人观感，大温一些城镇或局部社区成了“解放区”，与国内三四线城市无异。而华人移民，感觉上无非是换了一个空气清新秩序良好的地方来生活，不仅不必入乡随俗，有的人甚至想要移风易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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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跳出华语舒适圈，站在较高一个层次看，孤岛之喻仍未过时。华人再多，社群活动再热闹，我们仍然生活在英语世界里。在大温地区，华裔家庭医生供不应求，专科门诊，更是英语医生主打天下，如无本族语言服务，则华人病患很难有良好交流；各种维权，无论是共管物业的纠纷，还是公共政策听证会的抗辩，或者种种涉法麻烦，都需要用到流利的英语，可以无碍交涉，更好表达自己的意愿。至于从政或参政，如果没有好的英语，又缺乏对本地选举政治的了解及对规则的把握和应用，也必然难孚众望，难担其任。
　　联邦移民部曾在三联市做过一项移民公共参与度调查，题目集中于移民面临的问题与解决方案，350份样本显示，语言和公共医疗服务与失业是困扰新移民的最大问题。其中，63%的受访者需要语言训练，49%的需要公共服务的协助，38%需要就业帮助，34%认为有文化差异的压力等等。这个结果表明，移民因英语不好而仍然难融本地，不能接入各种必要服务。
　　同时，这些年报端坊间与移民相关的各种法律纠纷也呈增多趋势。这和人口增多成正比，似不足为怪，但深究其间，与移民主观上不太在乎、客观上也比较不懂本地各种约法规章有关。对于这一点，与形式上的融入（如找到一份工作，或结交几个本地朋友）相比，更值得引起重视。法律不要求移民一定要出外工作，一定要和本地西人交朋结友，一定要摆脱自己的族裔身份和择居喜好，但所有的法律法规，大到刑事犯罪，小到社区物业附例，都是一视同仁，没有例外。而本地文化方面的一些约定俗成潜规则，也是无形而有意义的默认与共识，有意无意的冒犯，就会引来与本地社会格格不入的矛盾和冲突，导致对自身族裔形象的负面固化看法。
　　总之，如果移民各族裔不局限于日常生活，而是进入了较高层次（主动或被动），有更多的追求，更少的麻烦，就仍然要面对只讲英语，并以欧裔文化价值观和法律体系为主流的世界，一个可以称为真正加拿大人的世界。既然我们移民来到这块家园，我们选择了在这里生活并养育下一代，那就请记住：在加拿大，就做加拿大人。
尚虹：加拿大资深媒体人，历史学硕士，来自中国北京，目前定居温哥华。长期从事中文媒体编辑和写作工作，多家媒体时评专栏作者与时评嘉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