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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那天,村子里出现了很多怪事。
先是老王家一只养了八年的白毛老狗,穿上黑色长袍,直立起来站在我家门口伸手作揖。
又有无数只体积肥硕的老鼠,穿街而过,光天化日之下就站在我家门口久久不散。
老鼠过街,自然激怒了村子里的猫群,结果往日畏惧猫群的老鼠们今天竟然胆大包天,毫不犹豫的跟猫群咬成一团。
那一场猫鼠大战,打的街道上尸横遍野,老鼠固然死了无数,但群猫也折损了足足三十多只。
村民们看的目瞪口呆,但也有懂行的老人说,白狗扮人,鼠吃猫,这是颠倒常理,逆转人伦,要放在古代,那是要天下大乱的啊!
开始的时候,人们并没有把这些事跟我家牵扯到一起,直到当天晚上,人们听到我家面前的空地上,传来咿咿呀呀的唱戏声。
有好事的人披着衣服出去看戏,却发现台上唱戏的戏子竟然是白纸扎成的,而周围的看客们则五花八门,有眼睛贼溜的黄皮子,有一身骚臭的灰狐狸,也有青面獠牙,形同猛鬼的山魈。
最主要的是,这群山精鬼怪还簇拥着一口棺材,棺材被竖起来,里面一个鹤发鸡皮的白脸老妪站在其中,正在那看的津津有味。
这下把村民们吓得魂飞魄散,撒丫子就跑,回到自己家中后就钻进被窝里瑟瑟发抖,从玉皇大帝一直求到了耶稣极度,把自己认识的各路神仙全都求了个遍。
那一晚,包括我家在内,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几乎一夜未眠。
天亮之后,山精野怪们消失不见,只留下一片狼藉,证明昨晚大家不是在做梦。
那个年代,农村一般都挺迷信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更是让村民人心惶惶,担心我家是不是冲着什么了。
也就是这天,爷爷穿着一件破皮袄从山里匆匆赶来,不由分说的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父亲和两个叔叔打的头皮血流,狼狈不堪,打完之后,又抱着尚在襁褓里的我痛哭一场。
父亲和两个叔叔挨了一顿揍,小心翼翼的凑过来说,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总得有个说法是不是?
爷爷阴沉的瞪了他们一眼,说,戴罪之身,人鬼共恨!
什么叫戴罪之身,人鬼共恨?
爷爷没说,爹和两个叔叔也不敢问。反正意思是,我能活下来是造化,若是死了,那就是活该。
是死是活,就看今夜抗的过去抗不过去!
爷爷说的没错,晚上不到,我就发起了一场高烧。短短两个小时之内,我就咽了三次气,但每一次都又被我强行挣了回来。
后半夜的时候,爷爷赶走了为我打针的诊所医生,用破烂皮袄把我包裹起来彻夜不撒手。他光着膀子,一手抱着我,一边和叔叔们跳着脚四处大骂,直骂到嗓子沙哑,口干舌燥也不停息。
直到天亮时分,屋顶上传来一个老妇人恶毒的咒骂声之后,我才终于缓过劲来,捡回了一条命。
但爷爷和守在屋子周围的叔叔们却因此大病一场,躺在床上足足一个多月才修养过来。
后来我才听说,那天晚上,屋顶上趴着一只白毛飞僵不断的吸我精魂,若不是爷爷,父亲,叔叔们替我挡着,我必定活不下来。
再后来,爷爷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张九罪。意思是我从出生那一天,就是一个有罪的人。
所谓九罪,就是杀生,贪婪,暴戾,欺骗,嫉妒,懒惰,色欲,傲慢,虚荣。
我从小就秉承了我爸生性木讷的性格,不爱说话,也不爱跟人交往。在学校的时候也很少跟同学们一起玩。
按理来说,我这样的性格总是不讨人喜欢的,但偏偏爷爷却很欣慰,每到了我放学的时候,总是带我去他那间破土坯房子里去坐坐。
说是破土坯房子,其实里面整洁干净的很,蛇虫鼠蚁之类的东西也从来没有。
当然,我喜欢去爷爷的破房子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屋子里有很多书,有泛黄的,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书,也有各式各样最新印刷出来的新书。
这些书大部分都记载着一些奇闻怪事,有的讲述驱魔人降妖伏魔的故事,也有的讲述各地的奇闻怪谈,里面有深奥的奇门八卦知识,也有佛门传说中的七十二道鬼。
甚至还有一些书是爷爷自己的手抄本,然后用针线缝起来的笔记。
我很喜欢看这类书,因为书中的记载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有人有妖,有邪有魔,有鬼有尸。
有手持符文木剑的驱魔人,也有分金定穴的寻尸人,有看破生死的卦师,也有行走天下的风水大家。
书中的每一个故事,其实都满足了我小时候对外面社会的向往。
这一看,就是六年。
直到我高中之后,为了应付更多的学业,才很少再去爷爷那看书。不过让我难过的是,高中三年,我虽然自认为品学兼优,就算考不上名牌大学,府内的重点也应该不在话下。
偏偏就在高考那几天,又一场重病袭来,彻底破灭了我的大学梦。
那场重病来的快,去的也快,高考开始的时候它来了,高考结束的时候它就立马走了,弄的我都怀疑是不是老天专门跟我作对,不给我上大学的机会。
消息传出去之后,父母长吁短叹,村民们目光怜悯,但唯独爷爷笑呵呵的,摸着胡须说,好事,好事。
高考的失利,让我变得更加沉默。卯足了劲准备复读一年,来年再战。但就在这个时候,村子里忽然来了两辆迈巴赫。
这几年人们的生活条件渐渐变好,也有一些家境殷实的人家买了车,但不过是五菱宏光,哈弗,众泰这类低端车型。
对于这种动辄几百万的豪车还是很少见的。
最主要的是,这两辆车顺着乡村公路一直往前,最终停在了爷爷的土坯房子门口。
然后车上下来了五六个男男女女,男的西装革履,气度不凡,女的衣着得体,妆容靓丽。
他们下车之后就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两个文件箱,然后恭恭敬敬的敲响了爷爷的房门。
那时候我爸早就和爷爷分家而住,但两家只隔着一条街。
我好奇的看着那些人走进爷爷家里,然后想着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客人。
直到土坯房子里就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然后就是锅碗瓢盆摔在地上的声音。
我顿时急了,拎着棍子就朝外面跑,刚刚跑到门口,就见爷爷怒发须张,拎着擀面杖把几个男子硬生生的打了出来。
那几个男子被打的哭爹喊娘,满头是血,两个女的吓得呆住了,手里的箱子散开了都不知道,一捆捆红彤彤的钞票刺的我眼疼。
其中一人气急败坏的吼道:“张老头!别给脸不要脸!都他娘的什么时代了!还守着你那一套破烂玩意儿当宝贝!”
“看看你这些年过的什么生活!连臭要饭的都不如!爷们儿给你一条金光大道你不走,非得在这破村子里死磕是不是?”
那男子叫嚣的厉害,但爷爷却只阴沉着脸,回了一句:滚!
那男子怒道:“行!姓张的!你牛逼!爷们儿今天服你!但你别忘了,你张家有罪!几辈子都赎不完的罪!”
“你想替整个张家扛起这份罪!那也得看老天爷答不答应!”
说完之后,几个男女捡起地上成捆的钞票,狠狠的瞪了爷爷一眼,然后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因为正是夏收时候,这场架并没有引起村民的注意,只有我穿着裤衩背心,手里拎着棍子狠狠的朝两辆车上砸去。
棍子落在车后玻璃上,咣当一声砸出了个坑,引的车里又是一阵尖叫。
那辆车一溜烟的跑了,只留下我爷孙俩儿蹲在地上,收拾被打坏的锅碗瓢盆。这时候我才发现,爷爷的头发已经很白很白了,腰也佝偻的厉害。
毕竟是快七十岁的老人了。
我俩收拾完东西后就相顾沉默,我没问爷爷,那几个家伙到底是哪里来的,又要干什么。
爷爷也没有跟我解释,只是坐在沙发上不停的抽烟。
过了好一会儿,爷爷才忽然对我说:“小九,你收拾一下东西,明天就走。”
我手稍稍颤抖了一下,说:“去哪?”
爷爷说:“省城,石门!”
所以我听爷爷说的这么坚决,顿时脑子嗡了一下,自己怕是真不能在家待了。
爷爷见我眼眶都红了,叹了口气:“小九,你看了我六年书,该看的给你看了,不该看的也给你看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明白,以后肯定会明白的。”
我沙哑着嗓子说:“爷爷,是不是跟那几个男女有关?”
爷爷摸着我的头,笑着说:“有关系,也没关系。总之他们的到来,让我明白了,有些事情躲是躲不过去的,只能真正的去面对。”
“去吧,你爸妈那边,我去跟他们说。”
爷爷向来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说通俗点,那叫霸道。别看父亲和两个叔叔都跟爷爷分家住,但爷爷一句话说下来,父亲和叔叔们都不敢放半个屁。
不过那天晚上,我爸妈跟爷爷大吵了一架,吵的那个凶,几乎把房顶都给掀翻了,老爸扯着嗓子喊,要把我送去石门市那个王八蛋手里,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紧接着爷爷的怒吼又盖了过去。
我不知道省城那个王八蛋到底是谁,反正争吵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精疲力尽的爸妈才总算是同意了爷爷的话。
让我去省城找那个王八蛋。
那天晚上,爸妈亲自给我收拾行囊,短袖,T恤,外套,甚至还有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全都给塞进了背包里面。
除此之外,老爸还把厚厚的一摞钱,分成三个部分藏在背包里面,那一摞钱很厚,差不多三万多的样子。
他们收拾的行囊让我脸色发白,我问爷爷,这次出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结果爷爷却摸着我的头,意味深长的说:“等你觉得可以回来的时候,就能回来了。”
这句话说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也明白过来,这次出门恐怕很长很长时间,指不定还要在外面过冬。
不然母亲不会把羽绒服也给我塞里面的。
想到这,我又有点激动。刚满十八岁的大男孩,平日里学业繁重,最多也就去过周边几个小县城,要说对外面没向往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是我亲眼看到老爸在我包里塞的那一摞钱,更让我心痒痒的。
小时候家里条件一般,爸妈对我的零花钱管控很严,从小到大,我兜里就没有超过一百块钱的时候。
骤然见到好几万块钱都属于我自己支配,那种兴奋,激动的情绪甚至冲淡了我离家的忧愁。
就这样,我被爷爷强行赶出了家。
我出门那天谁也没有送我,只有爷爷养的大黄狗跟着我一直到了村外,直到我搭上一辆去火车站的过路车后,大黄狗才摇着尾巴,汪汪叫着回家了。
那时候我真没想到,自己这次出门到底意味着什么。
省城距离我家并不远,也就三百多公里的样子。但省会城市就是省会城市,我背着笨重的包裹在街道上走了一个多小时,才找到了一家写着花圈寿衣的店铺。
老爸说的那个王八蛋,就是这家店的老板。
爷爷说,让我喊这人三叔,老爸则不以为然的说,喊他王八蛋就行。就因为这一句话,老爸还挨了爷爷一巴掌。
我不知道老爸跟他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既然是投奔人家,我决定还是客气一点,当下我走上前,对店铺里面喊了一声:“三叔在吗?”
三叔,是爷爷让我喊的。
店铺里面没人回应,但里屋似乎有人在说话。我想了想,就迈步走进店铺。刚刚站稳身子,就见里屋走出来两个人。
其中一人花白胡子,穿着中山装,满脸恭敬。另一人脸色蜡黄,耷拉着双眼,总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但看到我站在门口后,微微抬起眼皮打量了我一眼,就在那时候,我看到他双眼明亮的很,根本就不像是病恹恹的样子。
然后我听到他说:“你是老张家的孩子?”
我急忙说:“三叔,我叫张九罪,爷爷让我来找您的。”
三叔嗯了一声,然后就不搭理我了。
倒是那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恭恭敬敬的说:“何大师,您看这事……”
三叔说:“老先生放心,我马上收拾东西过去。”
那老汉大喜过望,说:“感谢大师仗义出手,您放心,规矩我们懂。”
他从包里取出一摞厚厚的钞票,直接放在了柜台上。
三叔看都没看那些钞票一眼,对我说:“小九,把行礼放下,跟我出去办点事,晚上再给你接风。”
我急忙把行礼放在柜台后面,然后就见三叔从角落拿出一个箱子,说;“锁上门,走吧!”
我问三叔:“咱们去哪?”
三叔说:“女亡山。”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刻变了脸色。
我在爷爷的笔记里看过关于女亡山的记载,女亡山,不是特指的某一座山,而是专门给女人自杀用的后山。
在封建时代,女子地位十分低下,什么在家随父,出嫁随夫,什么三从四德,全都束缚了女子的自由。
甚至有一些家族,女子天生就是用来和亲用的。
在这种压迫下,女子反抗不得,唯一的解脱就是自杀。而这些自杀的女子,要么被仍在乱葬岗,要么就专门丢到一座荒山上。
这样的荒山,就被称为女亡山。传闻山上阴气极重,倘若有活人误入其中,往往会遇到鬼打墙,在山中迷失方向,最终丢了性命。
新社会成立这么多年了,各地流传的女亡山要么被推平改造,要么就被人渐渐遗忘,怎么这档口还有女亡山存在?
三叔见我脸上变色,耷拉着的眼皮微微抬起,似乎又重新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催促了我几声,拽下卷帘门,直接上了一辆大切诺基。
那辆大切诺基是老汉的,见我俩收拾东西上车后,毫不犹豫的开车就走。我心疼自己包里藏着的三万块钱,说:“三叔,您店里不会进小偷吧?”
三叔瞪了我一眼,说:“老美的五角大楼被盗了,我店铺都不会被盗!”
我心中暗道吹牛,但也下定了决心,自己的钱要是丢了,就得冲着三叔要。看那老头刚才给的钱也不少,三叔应该不是个缺钱的主。
想明白后,我就又问:“三叔,这年头还有女亡山吗?”
三叔点点头,说:“有陋习的地方,就有女亡山。”
我又问:“那咱们去女亡山干什么?”
三叔只回了两个字:“收尸。”
收谁的尸?自然是女子的尸。而且还是一具上吊自杀的女尸。
若是一般的女尸,真用不着从省城请人来收。主要是这具尸体它快尸变了,村子里没人敢碰,于是就凑了几万块钱,跑来请三叔过去。
说起那具女尸来,也算是个有故事的人。她叫小燕儿,是从隔壁县城嫁过来的。
小燕儿这人命苦,从小家里就重男轻女,把她当成赔钱货。小学毕业后就让她去附近工厂里做工,二十岁不到就嫁人了。
如果小燕儿嫁个好人家也算一回事儿,偏偏嫁人的时候,她家里跟婆家索要了很重的彩礼,大概有十多万吧。
那个年代,十多万的彩礼的确是天价彩礼了。
彩礼要的多了,婆家自然不满意。所以小燕儿嫁过去后整天被婆婆怼,被丈夫骂。这丈夫也不是东西,不但有暴力倾向,还酗酒。每次喝醉了就按着小燕儿一顿毒打。
打的多了,生活自然就变成了灰色。几年如一日的生活实在是让人凄苦的很。
后来小燕儿被打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半夜换了件大红衣服,拿了一根绳子偷偷跑去后山的坟地,找了个歪脖子老树,绳子一挂,脖子一伸,直接就上吊了。
这件事在当地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人们都说小燕儿的婆家不是东西。可这家人脸皮子也很厚,婆婆更是刁蛮无比,站在大街上就骂街,说十多万块钱白花了,现在还想让老娘去收尸?门都没!
村里有心善的想去给小燕儿弄下来,可有人赶紧劝了两句,说,人家正主都没收尸呢,你去碰尸体,保证把你讹的裤子都找不到。
没错,小燕儿的婆婆是十里八乡的刁蛮性子,不管小燕儿是死是活,终究是她家的儿媳妇,你动了人儿媳妇的尸体,就等着被讹钱吧。
于是村民们就任凭尸体挂在歪脖子老树上,一挂就是四五天。
按理来说,五天过后尸体应该腐烂都差不多了,最起码脖子承受不住下坠的力道,怎么着也应该掉下来了吧?
可后来有人路过那看了一下,差点没吓的尿了裤子,因为小燕儿的尸体不但没腐烂,反而牙齿,指甲什么的还在缓慢的生长。
村里人这下慌了,都说小燕儿这辈子过的苦,死后不甘心,怕是要尸变。这要是闹腾起来,指不定谁倒霉就要被弄死呢。
于是村里人去跟小燕儿的婆家说了说,这下婆家也慌了,就让酗酒的儿子去把尸体给弄下来。不成想丈夫过去了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发疯了,非得要碰死在那棵歪脖子老树上面。
一起去的两个男人拦不住,那酗酒汉当场就碰的头破血流,连脑浆子都差点流出来。
然后那两个男人拽着酗酒汉落荒而逃,走了半截,酗酒的汉子就咽气了,死的时候还惊恐的说,我错了,小燕儿,我错了!
我听三叔说到这的时候,脸色都有点发白了,就问:“小燕儿上吊的树,是柳树?”
三叔看了我一眼,说:“没错。”
爷爷给我看的书里面有记载,女子身穿红衣上吊,是为大凶。死者怨气会凝聚在脚底,色泽漆黑。
所以一般上吊而死的人,如果在他吊死的位置往下挖,往往三尺之后,就会有一团漆黑的土壤,这就是死者怨气所化。
如果这一团漆黑的土壤不挖出来,这屋子就会成为凶宅,最容易招惹孤魂野鬼们进来。
而柳树性阴,最擅吸收怨气和阴煞之气。到时候柳树吸收了怨气还算是小事,充其量就变成一棵妖树。
但尸体若始终挂在树上不取下来,怨气就会循着柳树的枝杈,重新进入尸体里面。
没得说,小燕儿要是不尸变那才叫奇怪!
尸变这种事,我在爷爷的书中看过无数记载,但一次都没经历过。
现在三叔要带着我去收一具尸变的女尸,心中难免有点犯怵。
但随后那种新鲜感又扑面而来,世界上真的有僵尸?僵尸真的会扑人吗?它们是不是长的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伴随着这种紧张又刺激的感觉,车子一路坎坎坷坷,终于在太阳西斜的时候到了目的地。
女亡山下,几个穿着普通的村民早就等的心焦,眼看车开过来,就纷纷围了过来。
三叔办事雷厉风行,招呼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让我从车里拿起手提箱迈步上山。
我知道,三叔是怕太阳下山,阴气上升,到时候女尸就无人可治了。
却说我们顺着山路走了二十多分种,大老远的就看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挂在一颗歪脖子老树上面,身子还有节奏的荡来荡去。
等走的近了,也不知道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回事,反正荡着荡着,不知不觉中就转过头来,绛紫色的脸庞对着我们就笑。
我吃了一惊,虽然现在阴云密布,不见太阳,可毕竟是白天。这女尸大白天的就敢歪过头来看着众人,这得有多猛恶?
而且女尸会笑?岂不成爷爷说过的笑面尸了?
三叔阴沉着脸,说:“别愣着了。小九,把东西拿过来。”
我把手提箱递过去,三叔就从里面取出了一段绳索,两根尖刺,还有一户烈酒。
绳索叫捆尸索,尖刺叫钉尸针,烈酒则是用各种珍贵药物泡的药酒,在烈日下经过三蒸三晒之后形成的。
他把捆尸索缠在腰间,钉尸针别在衣领上,又把烈酒晃荡了几下,交给我说:“震鬼惊神,懂不懂?”
我连连点头,这地方死人太多,阴气很重,三叔也担心有什么孤魂野鬼藏在周围,所以先用烈酒喷洒,震慑鬼神。
准备完之后,三叔才拿出捆尸索,对周围的人说:“把尸体和柳树缠一起,别靠近柳树,免得迷了心志。”
两个村民老老实实的接过捆尸索,一人一头,就开始绕着柳树转圈圈。
要说这根捆尸索原本就是一条白绫,浸染了朱砂之后,就能成为最好的裹尸布。
有三叔在场,众人也胆气旺盛,于是一人一头,拽着捆尸索就开始缠,绕着大树走了两圈之后,小燕儿就连人带胳膊都给捆在歪脖子老树上面。
说来也怪,那尸体原本是在随风飘荡,但是被捆尸索缠住之后,指甲和牙齿纷纷暴涨,吓得众人急忙后退。
关键时候还是三叔管用,他从衣领上取出半尺多长的钉尸针,一手对准了小燕儿的心窝,一手接过我递过去的锤子,不由分说的就朝小燕儿心窝里钉下去。
钉尸针能破坏尸体筋脉,要知道尸体死后还能动弹,就是因为筋脉骨骼尚未完全腐烂。这下钉尸针扎进了女尸的心口里面,当场就不断抽搐,还发出凄厉的,类似野兽一样的声音。
旁边众人吓得心惊胆战,差点就作鸟兽散,有人战战兢兢的说,我的祖奶奶啊,小燕儿还真的会诈尸啊!
女尸被捆在树上,心窝里又有钉尸针,就算是天黑了估计也闹腾不起来。我以为现在三叔就该把尸体收走,谁成想他却从树上折下一根柳条,又从腰间摸出一个玻璃瓶,放在了女尸嘴边。
然后三叔用柳条狠狠的抽在女尸身上,女尸微微张口,一口黑气就吐在了瓶子里。
那黑气明显比空气要重,吹进瓶子里之后就沉淀在底部。三叔连续抽了十几下,女尸就吐出了十几口黑气。
直到吐无可吐,三叔才松了口气,说:“成了。”
再看女尸,早已经变得萎靡不振,指甲和獠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缩回去了。
一个村民小心翼翼的问:“现在可以收尸了?”
三叔说:“找一口棺材,把尸体解下来送去火葬场就行了。还有,待会儿把汽油拿上来,把这棵树也一并烧掉。”
一个村民说:“尸体烧了不要紧,这树可是有百年历史了,烧了怕是不好吧?”
三叔冷笑道:“这树活了百余年,根系早就遍布四面八方。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死后,血肉都成了它的养料。”
“再加上有死者怨气滋润,这东西都快成气候了。你看树皮上的纹路,像不像一张张人脸?”
我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树皮上的纹路像极了一个个闭着眼睛的女子脸庞。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想起撞死在树下的小燕儿的丈夫,据说他精神失常,活活撞死在树下,恐怕就是被这棵妖树的磁场所影响。
村民们估计也想到了这一茬,那花白胡子老汉大手一挥,说:“去!拿汽油!再来两个人,把尸体解下来!”
村民们在那忙碌,三叔却点了根烟,挥挥手把我喊过来,说:“怕不怕?”
我摇摇头,表示不怕。
三叔笑了笑,又说:“比你那个窝囊老爹强多了。”
“学了你爷爷几成本事?”
我听他说我爸窝囊,心中顿时有点不满,于是没好气的说:“我没跟爷爷学东西,但看了他很多书。”
三叔耷拉着的眼皮抬起来,双眼微微发亮:“看了多少书?”
我说:“看完了。”
六年时间,爷爷屋子里的书我基本上都看过了,一部分奇人异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另一部分关于五行八卦学术性的书,印象却有点模糊。
三叔拍了拍我的肩膀,哈哈一笑:“不错,不错,比你那个废物老爹强多了!”
这是他第二次骂我老爸了,一会儿说他窝囊,一会儿又说他废物,于是我脸上不自主的露出了点不满的神色。
三叔说:“别不满意,你来之前,你那废物老爹肯定骂过我无数次王八蛋,我回骂几句还不行?”
我想起自己离家的头天晚上,老爸的确是骂了不知道多少句王八蛋,这么一想,顿时释然。反正俩人骂来骂去也算扯平了。
三叔见我脸色平缓,就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大侄子,既然张老爷子把你送过来,那我就不对你客气了。”
“待会儿我让老周把你送回去,你帮我看几天店,有买花圈寿衣的,你就让他滚蛋。要是有登门求办事的,你就一概不理,不管给多少钱都不理,明白吗?”
看店不要紧,但我还是多嘴问了一句:“那你干什么去?”
三叔摇了摇手里的玻璃瓶,说:“干咱们这行,得有头有尾。小燕儿死的憋屈,满心怨气总得化解是不是?”
“你看的书里面,这玩意儿得怎么化解?”
我下意识的回答:“一般是送到寺庙道观之中,终日听经洗涤心灵,总能消散怨气的。极端一点的方法,会用三十六阳火烧灼,也能烧的干干净净,不过那样小燕儿死后也不得安宁。”
三叔听我说的头头是道,说:“所以说,三叔得去一趟五台山,把这个瓶子交给那的法僧,所以说这段时间可回不来。”
我愣愣的说:“可是,五台山距离这不过几个小时车程,用得着几天吗……”
三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后板着脸说:“小孩子刚入社会,得圆滑一点,三叔说要好几天,那就是好几天!你爷爷既然把你交给我,我总得负责把你教育好。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以后说话可得学着点!”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钥匙丢给我,说:“店铺后屋里有床,自己打扫一下。”
“要用钱了,就在抽屉里拿,别乱花就行,小小年纪不能被物质给迷了双眼!”
“还有,记住我的话!有人买花圈寿衣,就让他滚蛋!有人登门求助,你就一概不理!半夜里记得把破魂灯放下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什么叫破魂灯!”
他哼哼唧唧的转身离开,然后找到花白胡子老头,伸手指了指我,应该是要老周送我回去。
我看着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小燕儿的尸体搬下来,然后在树上泼上汽油,只见火苗升起,很快烧成一团灰烬。
我知道,明年这个时候,烧焦的老树其实还会生根发芽的。毕竟这阴气极重,而且树下的根系根本就没烧到。
但新发芽的柳树想要再成气候,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
有村民推着二轮车过来,把小燕儿的尸体用白布盖起来,准备推下山。这时候那个花白胡子老汉才客客气气的跟我说:“小兄弟,我先送你回去吧。”
我转头看去,发现三叔早就不见了踪影,不由心中暗骂。这老家伙估计早就想找个人给看店了,不然的话也不会当天晚上就抓我的差,自己却跑去逍遥自在。
当下我就跟花白胡子老汉说:“那就麻烦周伯伯了。”
说起来这一天过的倒是挺充实的,早上的时候还在老家,下午的时候就见了一具差点诈尸的僵尸。
这要是换成一般人,指不定得吓得半夜睡不着觉。但我小时候在爷爷那看过很多书,对这类事情基本上早就免疫了。
不要说小燕儿还没诈尸,就算真有僵尸蹦跶过来,我估计也会脸不红心不跳,还得跟人家打个招呼。
我回到店里的时候太阳早就落山了,我打开门后,先是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背包,发现三万块钱还好好的躺在包裹里面,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
然后我才找来拖布和抹布,把后屋好好的给打扫了一下。
说起来后屋挺干净的,地一拖,桌子床一擦,再找一床新被子,基本上自己的小窝就齐活了。
等我安顿好之后已经深夜了,想到三叔说的破魂灯还没开,于是又蹦起来找到开关,连续试了好几下,外面的屋檐下才亮起了一盏红色的灯光。
爷爷的书里面记载,破魂灯是驱鬼用的,有点像是现代的灯语,破魂灯一亮,就像是普通人家把门给关上了,谢绝访问的意思。
不过这是很久以前的传说了,现在基本上没人用,若不是我看的书多,估计连什么叫破魂灯都不知道。
打开破魂灯,我就把铺子反锁,一个人回屋睡觉。
说起来我活了十八年,连学校宿舍都没住过,没想到第一次在外住宿,竟然是一个专门卖花圈寿衣的白事店。
我没有认床的习惯,再加上白天奔波了一整天,所以当天晚上睡的很香。第二天六点多的时候,我就精神百倍的醒了过来。
不过醒来后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家复习了,也不用再背英语单词了。
想到这,我还有点黯然,没有考上大学可能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有机会重考。
虽然不用复习,但我依旧保持了良好的作息习惯。反正也睡不着,就准备打开店门,先打扫一下卫生。
虽说三叔没跟我谈报酬,但好歹也是给他看店的,一个月三千块钱的工资总不会少吧?
谁成想刚刚打开卷帘门,就发现外面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胖子,他满脸堆笑,凑过来说;“小哥儿,小哥儿,何老师在吗?”
我这位便宜三叔姓何,但叫什么我还真不知道。但我谨记着三叔昨晚交代的话,就客客气气的说;“您好,三叔出门了,这几天店里不做生意。”
那胖子舔着脸挤进来,笑眯眯的说:“原来是何老师的侄子,难怪龙马精神,一表人才。”
“是这样的,我家出了点事,要何老师帮帮忙,规矩我们懂,这点辛苦费,麻烦您啦……”
他一边说,一边从公文包里掏出了两捆百元大钞,白条上还有银行留下的印记。
我暗暗震惊,篇幅有限,关注徽信公纵号[咸湿文学],回复数字“44”继续阅读高潮不断!这位便宜三叔在省城是没少捞钱啊!随随便便一个顾客,出手就是两万!但我仍然很坚定的拒绝了胖子,甚至连碰都不去碰那两万块钱,只说三叔不在,我做不了主,更不敢坏了规矩。
那胖子神色暗淡,然后把钱收起来,弯着腰退了回去,临走的时候还非得留下一张名片,说三叔回来了一定要给他打电话。
这胖子的到来就像是开启了某个信号,接下来的客人络绎不绝。有的开着豪车进门,二话不说就塞给我几万块钱的红包,要我给三叔打电话。
也有的气度不凡,随手就送来一件古玩,或者名画。
最不济的也是一对小情侣,眉宇之间满是黑气。看他们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却已经背上了人命债。
没错,在我们眼里,打胎也是人命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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