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加拿大在疫情期大量驱逐前线工作人员？

　　Isabel Macdonald在《海象》杂志发表文章，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加拿大驱逐了1.8万移民，其中不乏在疫情期间奋斗在一线的工人，在这个问题上，移民救助机构和加拿大边境管理局各执一词，凸显出加拿大边境局缺乏足够的监管、以及一套成熟、完善、持久的移民政策等深层次问题。

　　去年6月，印度的医疗保健系统正在当时世界上最严重的新冠危机下苦苦挣扎，加拿大政府准备驱逐贾廷德·辛格。

　　辛格于2017年来到加拿大寻求庇护，在蒙特利尔定居，因为他有一个表弟在蒙特利尔附近。在这里他开始了新的生活，找到了一份长途卡车司机的工作。像其他前线工人一样，辛格在整个疫情期间坚持工作，在许多人为了安全起见都待在家里的时候，他坚持为加拿大人运输食物和其他基本物品。

　　如果不是2021年3月在安大略省的一条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场小事故，他本可以继续从事这项重要工作。这本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另一辆车撞上了辛格的卡车。然后警察赶到了现场。他们发现辛格的庇护申请在2019年就被拒绝了，于是警方拘留了他，并将他交给了加拿大边境服务局(CBSA)。

　　辛格在渥太华监狱待了一段时间，然后被转移到拉瓦勒(魁北克省)的一个移民拘留中心，这个设施里的许多被拘留者的新冠检测呈阳性，许多人在那里通过绝食来抗议不安全的居住条件。

　　在对他的案件进行司法审查之前，辛格最终设法获释，条件是同意支付脚踝监测器的费用，并接受每晚的宵禁。他的表妹卡玛迪普·考尔·亨德尔说，这对整个家庭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负担。亨德尔与她的丈夫以及年幼的孩子住在蒙特利尔。苛刻的限制条件导致辛格无法继续工作，这个家庭也失去了一个养家糊口的人。他们对辛格的驱逐令提出了联邦上诉，但最终还是败诉了。

　　辛格说，在正常情况下返回印度会很危险。他的兄弟过去曾因参与农民抗议活动而成为暴力的目标。但辛格在与驱逐令作斗争的同时还面临着另一个更紧迫的问题：当时新冠疫情已经在印度杀死了30多万人，2500多万人被感染。直到今天，印度也只有不到60%的人口完全接种了疫苗。辛格的表弟帮助做了这次谈话的翻译，辛格通过他的表弟说：“那里没有卫生保健，人们正因缺氧而死亡。”这次谈话就在辛格被带走的前几天。

　　辛格的案例和其他成千上万的类似案例，显示了在全球疫情期间驱逐人民的道德问题。尽管联邦政府认为迅速蔓延的Delta变异体非常危险，并在4月份暂停了所有来自印度的商业和私人航班，直到9月底才恢复航班，但辛格还是在6月15日被送上飞机并被带离加拿大。

　　为了防止新冠传播，政府一再建议人们避免所有非必要的旅行，在Omicron变体到来后，政府继续推行这项指令。然而，根据CBSA的数据，自疫情危机暴发以来，这个机构已将1.8万多人驱逐到150多个国家，其中包括疫情特别严重的地方，那里的感染率高，而且普遍缺乏医疗和疫苗。

　　律师和宣传团体说，这些驱逐不仅是不必要的，而且其中还有许多像辛格这样的一线工人，他们在疫情最严重的时候冒着健康风险来维持我们的社会运行。那么，为什么还要驱逐他们?

　　自2020年5月以来，联合国移民网络一直敦促各国政府在疫情期间不要驱逐移民：“强制遣返会加剧每个人——移民、政府官员、卫生工作者、社会工作者以及收容国和原籍国社区的公共卫生风险。” 联合国移民网络警告说，由于健康危机，回返者还可能面临暴力歧视、耻辱、流离失所和极端的经济困难。

　　与其他许多国家一样，加拿大在危机开始时宣布暂停对大多数移民的遣返。然后，在2020年11月，在当时全国新冠感染率空前高涨的情况下，CBSA突然宣布，已经恢复了对所有其认为不可接受的人的驱逐。

　　为移民和寻求庇护者工作的组织随即谴责了这个决定。在一封信中，加拿大难民律师协会(CARL)警告当时的公共安全和应急准备部长比尔·布莱尔和CBSA主席约翰·奥索夫斯基，这一政策变化“将被驱逐者，包括老年人和有潜在健康问题的人置于危险境地，而此时政府正告诉其他人留在家里来保证安全”。加拿大律师协会移民法分会主席的另一封信警告说：“恢复驱逐可能会加剧疫情并导致更多的感染和死亡。”

　　加拿大难民委员会警告说，鉴于面临驱逐的移民往往在加拿大有家庭，这种驱逐也将对儿童产生特别大的负面影响，难民委员会还指出，如果这些孩子父母中的一个在疫情期间被迫离开加拿大，孩子们也会受到不利影响。

　　此外，疫情导致那些面临驱逐出境的人更难获得法律顾问或获得暂缓驱逐所需的文件。即使在危机发生之前，寻找和聘请律师并迅速收集支持递解出境延期所需的证据，也是一个很大的障碍，而疫情的限制使得获得相关证据更加困难，包括医疗证据和移民原籍国的文件。

　　同时，法律办公室在疫情期间对远程会议技术的依赖程度增加，这加大了移民的难度，特别是对于那些无法获得必要技术、以及那些依靠翻译和委员会进行沟通和交换文件的人。

　　安大略省法律援助会主席兼首席执行官大卫·菲尔德在给布莱尔和奥索夫斯基的信中警告说：“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特别担心的是，这些面临驱逐的人不可避免地面临诉诸司法的困难，这会增加误判的风险。”

　　尽管有这些顾虑，加拿大边境管理局还是坚持了这项决定。在回复菲尔德的信中，边境管理局和执法部门的副部长斯科特·哈里斯表示，许多政府已经开放了边境，“研究表明，航空旅行是安全的”。哈里斯还声称，“获得律师服务并不是在疫情暴发初期就存在的障碍”。

　　位于温哥华的组织Sanctuary Health与许多无身份移民合作，这个组织的奥马尔·朱说：“CBSA在很大程度上依然按照我们不在疫情中的环境下运作”，奥马尔·朱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我们的合作家庭都感到非常害怕。”

　　加拿大边境管理局表示，从2020年3月11日世卫组织宣布新冠为大流行病开始，到2022年2月21日止，它执行了1.8418万次驱逐，至少涉及150个国家。CBSA发言人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解释说，大多数是“行政驱逐”，意思是工作人员发现有证据表明被列入名单的人已经自行离开了加拿大，只是没有通知边境管理局。

　　然而，根据CBSA的数据，加拿大在危机期间还主动驱逐了7119人，其中包括来自印度和邻国巴基斯坦的748人。此外，CBSA的一位发言人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说，虽然加拿大目前禁止大多数未接种疫苗的外国人入境，但“目前的联邦法规并不阻止将未接种疫苗的人驱逐到其他国家”。

　　女子学院医院十字路口诊所(Crossroads Clinic at Women’s College Hospital)的医务主任、多伦多大学家庭和社区医学系助理教授梅布·拉希德说，这种驱逐存在“巨大的风险”。虽然卫生当局一再呼吁人们进行物理隔离来防止新冠传播，但“当有人把你带到世界的另一个地方时，这一点很难实现。”

　　拉希德的病人包括许多寻求庇护者，他注意到，即使在疫情暴发之前，面临被驱逐风险的人也经历了可怕的历程。他见证了这种驱逐令带来的心理健康伤害。他说：“许多人是为了逃离非常可怕的环境。人们有巨大的心理健康压力。”

　　多伦多大学人类生物学项目和达拉拉纳公共卫生学院的助理教授安德里亚·科蒂诺解释说，许多人在移民的过程中投入了他们的一切，因此他们并没有退路。许多移民找到低薪的一线工作，这增加了他们接触新冠的风险。那些没有身份的人还长期面临着被移民当局逮捕并关押在拘留中心的威胁，在那里，接触到新冠病毒的风险非常高。科蒂诺说：“任何使他们处于更极端环境的事情，显然都会对他们的健康产生影响。”

　　对于难民律师和前CARL主席莫琳·西尔科夫来说，正在进行的驱逐是CBSA管理中更深层次问题的体现，这是加拿大唯一缺乏外部监督机构的主要执法机构。西尔科夫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虽然CARL不再呼吁大规模暂停驱逐出境，但由于免疫力低下的人以及因医疗原因不能接种疫苗的人在被驱逐时面临的健康风险，应该暂停驱逐。此外，把人遣返回疫苗接种率很低的国家仍然是一个令人担忧的问题。”

　　其他团体则更进一步，认为像辛格这样的人就不应该面临被驱逐出境。移民正义组织Solidarity Across Borders的成员艾米·达尔维什说，联邦政府应该建立一个全面的、持续的、正规的计划，给所有移民合法身份。

　　2020年8月，特鲁多政府宣布了一项新的移民计划，为在疫情期间从事某些一线职业的庇护申请者提供了获得永久居留权的途径。然而，对许多人来说，这项计划名额太少，来得也太晚了。“守护天使”计划还因为排除了许多无身份的工人，例如那些在商店和航运业工作的人，只关注那些与医疗保健直接相关的人而遭到指责。

　　政府报告说，在2020年12月至2021年5月期间，仅有380人通过这项计划获得了永久居留权，并且这项计划已于去年8月到期。达尔维什说：“我们需要一个更永久的、持续的正规化计划，这样才能保证没有人生活在被驱逐的恐惧中。”

　　CBSA的一位发言人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机构能够以“负责任的方式”进行驱逐。“那些被驱逐的人要么已经用尽自救手段，要么选择不寻求进一步的法律援助，并且没有留在加拿大的合法权利。”根据CARL的信，CBSA还把疫苗供应的增长作为恢复驱逐出境的理由，但是在许多国家，获得疫苗仍然是一个主要问题。

　　移民正义组织Solidarity Across Borders达尔维什说：“驱逐出境从来就不合理。”尽管对于那些像辛格一样已经被驱逐出境的人来说，现在可能为时已晚，但她相信，现在改变这项不仅危险而且残酷的政策还为时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