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远行 — 记我的同学李昶

　　2017年，我们班大学全班回北京聚了一次，我们觉得自己都还满年轻的，约着每三五年就聚一次，我们几个户外爱好者还琢磨着去尼泊尔走一次ABC大环线或者和一起去一次马丘比丘。

　　没想到，这周一，噩耗传来，同班的那个美丽温柔的聪明之极的女生，永远地走了。从此后我们班无论如何再聚，都不能满员了。

　　以下是她隔壁宿舍的女生前两天写的，我们一样的难受，一样的心情，一样的没想到生死之隔会这么快来到我们中间。

　　"我没有料到上海的封城会和我有什么直接的联系。然而，我错了。

　　前两天有个群里转过来的帖子，说上海一家康复医院患者因疫情管理无人护理而去世。说的是因为疫情管理原因，医生护士和病人家属都被强制要求去隔离，导致危重病人无人照料窒息而死。帖子说投诉无门，呼吁医院尽快提出有效管理措施。这个帖子截屏转过来的。现在关于上海的各种情况的描述也很多，加上之前西安封城时的医疗体系的管理吐槽贴，这个似乎都不算新鲜事了。

　　然而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帖子里面提到的去世的病人，就是我的大学同学。这个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让人太震惊了。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到了自己身边，感觉完全不一样了。大“义”当前，却没有一条生命应该是那个被忽略和轻易牺牲的一个。

　　....她是那么的优秀与聪明。她是理论班的，本来就是大牛云集的班级，然而她又特别优秀。我记得做不出来高数题有时候会跑去问她。她的宿舍的几个人喜欢古典文学，几个人有时凑在一起对诗打趣。我记得有一次去她宿舍，一个正在问她，云鬓花颜金步摇的下一句是什么。她正躺在床上，懒懒说了一句“躺在床上睡不着”，然后淘气而温柔地笑着...。“

　　看到这里，可能太鲜活了，又开始红眼圈。这几天总是控制不住。我一直跟孩子们说自己在清华就差不多是个学渣，可是我很幸运，有些东西上课不明白，抄作业的时候抄明白了，因为有的同学的作业写得比老师讲课还清晰！而李昶，就是其中一个。班里7个女生，其中3个理科成绩更出色的是理论小班的，包括李昶。所以上学时自己渣没关系，要牢牢抓住优秀的同学跟着就行。

　　当时有一本着名的吉米多维奇数学分析习题集，我连看都费劲，理论班有两个人头顶神光从头到尾做完了，一个是男生，从此外号是“吉米”，而李昶是另一个，就成了“多维奇”。

　　我们俩都是武侠小说迷，都是在金庸梁羽生古龙的江湖里度过了神采飞扬的青春年少。她更牛，从小学时候就自己写武侠小说，文笔出奇的好。下面这首诗能相信是她初二时写的吗？

　　一掷乾坤作等闲，从此逍遥天地间。

　　朝游四海虬髯客，暮隐琼宫谪降仙。

　　同伦天涯君莫问，相逢莞尔自言欢。

　　我是天公度外者，飘然一剑醉江天。

　　临近毕业那两年，班里常去京郊短途旅行，我和李昶常常是两个固定分子，很多相片，我们都站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有点傻。多年后她做了妈妈，短发变成了中分长发，聚会时吓我一跳，20年了，越来越好看几乎没有岁月痕迹的，就是她。尤其是合影，男生们的衬托效果更是惊天地泣鬼神。

　　她毕业后出了国，在网络安全领域做得很出色。我留在国内，后来又到了香港，慢慢地就失去了联系。2017全班聚会后，听说她2018年回国定居了，老公在上海创业，两个儿子和我家的两个年龄差不多，很漂亮的小男生。我还笑她，太聪明的女生貌似生的都是儿子，也因此最多两个，因为实在没胆子再生第三个。

　　上个月听说她去年突发脑溢血住了院，慢慢康复中，上海的几个同学还说疫情稍微放松一些后一起去看看她。

　　可再也无法成行。

　　人生若浮寄，年时忽蹉跎。天地悠悠，她爱的江湖还热闹，红尘里起伏的时光还在我们的泪光里，而斯人已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