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承诺开放 一边随意抓人 外商望而却步

中国政府最近向外国企业释放了一连串积极信号，表示中国经济前景乐观，政府亦会坚定不移地扩大开放。但与此同时，北京连出重拳，打击在华外企，先是暂停德勤北京分所营业三个月并处以罚款，随后又接连拘留了一家美国企业和一家日本企业的员工。分析人士指出，在三年的新冠清零政策后，外国企业对中国难以预测的商业环境抱持更谨慎态度，而地缘政治，特别是美中关系的持续紧张，也使得外国企业越来越对中国市场望而却步。

3月30日，中国总理李强在海南博鳌亚洲论坛2023年年会上发表主旨演讲，再次强调中国将坚持“改革开放”，让各国分享中国发展“红利”。他说，“不论世界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我们都将始终坚持改革开放、创新驱动，既为整个世界经济发展不断注入新的动力和活力，也让世界各国分享中国发展的机遇和红利。”

这是中国高层领导在几天时间里第三度发出要坚持对外开放，改善营商环境，鼓励外国企业来华投资或扩大投资。中国副总理丁薛祥3月26日在北京出席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23年年会开幕式上发表讲话时说，中国将“持续扩大市场准入，全面优化营商环境，落实好外资企业国民待遇，更大力度吸引和利用外资。”李强也参加了这个由中国政府主办的论坛。他敦促与会的外企高管，在面对风险挑战是把视野放开阔一些，把眼光放长远一些。

与此同时，中国商务部长王文涛在3月23-27日五天内会见了包括苹果、雀巢和宝马等11家跨国企业的高管。有分析指出，北京最近的一连串举动释放两大信号：一是中国扩大开放的脚步不停，二是中国将在改善营商环境上推出更多具体措施。

华盛顿智库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SIS)经济项目高级研究员杰拉德·迪皮波(Gerard DiPippo)对美国之音表示，在中国努力从三年新冠清零后外交和经济的孤立状态中恢复之际，政府在采取步调一致的努力，以安抚国内外的投资者。

他说：“这部分是因为中国领导人可能认为中国经济需要投资和消费的大幅反弹，而且他们确实需要私营部门来主导，因为地方的财政资源对于另一轮国家主导的刺激措施来说太有限了。”

尽管中国政府接连释放积极信号，但中国三年严厉的清零政策后，外国企业正变得更加谨慎起来，中国市场的诱惑力早已不像昔日那么大，特别是对于外国初创企业和小企业来说。

彭博社3月28日的一篇报道指出，当企业面临一个不可预测的经商环境时，他们会变得更为谨慎。北京一刀切的防疫政策阻止了新来者进入中国市场，而那些已经进入中国市场的企业则陷入了封控和重新开放的循环中，损害了利润。同时，这也凸显在一个政府最终说了算的国家做生意的复杂性。

据欧盟中小企业中心(EU SME Centre)的数据，去年希望进入中国的中小型企业的咨询量较一年前下降了约18%。美国企业的情况也是如此。

中国美国商会(AmCham China) 3月1日发布2023年度《中国商务环境调查报告》显示，仅45%的受访美商还将中国视为首要或前三大的投资目的地，创该调查25年以来最大跌幅。换言之，不再优先投资中国或只将中国视为众多投资目的地之一的美商比例，已升至史上新高、总计55%。根据报告，多数美商虽然不打算撤出中国市场，但他们对去年的营收和获利、中国的经济、投资和营商环境的前景，甚至美中关系的未来走势，都感到悲观。

中国当局近日拘留外企员工的做法令中国坚持开放和改善营商环境的承诺蒙上阴影。3月24日，中国当局以涉嫌非法经营拘留美国尽职调查公司美思明智集团(Mintz Group)北京办事处五名中国籍雇员，3月27日，中国又以涉嫌从事间谍活动拘留了日本安斯泰来制药(Astellas Pharma Inc.)一名员工。在此之前，中国财政部还对德勤北京分所处以暂停业务三个月和约合3100万美元的罚款，理由是该所未能审计出中国华融底层资产真实状况，对已发现的异常交易未恰当发表审计意见。

全球政治风险咨询公司欧亚集团(Eurasia Group)中国企业事务项目主任安娜·阿什顿(Anna Ashton)认为，对美思明智集团和安斯泰来制药员工的拘留发生的时机令人困惑，恰逢中国政府试图缓和外国企业对中国经商环境的忧虑之际，尽管很可能是巧合，但的确令外国商界感到震惊。

她说：“引起国际关注的是，这两起案件都是在中国发展论坛，在新冠疫情后首次主办线下年会的几天前发生的，当时全球大公司的高管正准备前往中国。中国中央政府在过去几个月里一直向外国企业界强调，中国欢迎他们，并试图缓解国际企业对经营环境的担忧。高调逮捕外国公司雇员的行动发生的时间很奇怪。”

阿什顿表示，美企美思明智和日本药企安斯泰来员工被拘让外界产生了地缘政治因素是否被卷入的担忧。

她说：“美思明智集团是一家美国尽职调查公司，它帮助企业确保遵守适用的法律，这无疑包括中国政府认为是歧视性的美国法律。在中国经营的美国公司在驾驭国内和中国的政治和法律矛盾方面面临着越来越多的挑战，而尽职调查公司就处在其中一些冲突的最前线。日本是美国的亲密盟友，而中日之间的关系紧张，因此安斯泰来公司员工的被捕也引发了地缘政治是否与此有关的问题。”

不过，她又说，由于中国当局的信息不透明且有限，尚不足以下这样的结论。“我们现在既没有足够的信息来排除这些怀疑，也没有足够的信息来得出这样的结论。”

目前仍不清楚中国当局拘留美思明智集团全部五名在华中国籍雇员的真正原因和动机，但正是由于其司法程序缺乏透明度，这会引起商界对在特定市场经营的风险的警惕。

阿什顿说：“这些事件本身可能不会被证明是有影响的，但如果最后被证明是更大趋势的一部分，并且更多的外国公司员工被逮捕的事件开始越来越频繁，这可能会吓到人们。同样，如果中国当局继续隐瞒最近这些逮捕行动的原因，也可能产生寒蝉效应。”

尽管中国承诺改善营商环境，且在努力恢复全球投资者对其经济的信心，以吸引更多的外国投资来推动经济增长，但专家预测，地缘政治因素，特别是美中关系难以有所改善，使企业审视其在华商业机会的风险和机遇变得更难以预测和复杂化。这将可能会成为限制外国企业进入中国市场或扩大在华投资的一股逆风。数据显示，虽然1月份中国的新增外国投资达到了去年6月以来的最高水平，但这些投资基本上都是由大型跨国企业推动的。

CSIS的迪皮波认为，中国国内的政治氛围是另一个抑制因素。他说，外国投资者和企业已经对中国当局可能作出的任意监管或法律决定保持警惕，特别是去年中国在新冠防疫政策上的大起大落。但在另一方面，迪皮波表示，对中国最高领导人习近平来说，经济发展固然重要，但在国家安全和长远战略面前，已退居次席。他的首要任务是加快本土科技的自给自足，同时化解金融领域的风险。

习近平3月13日在中国人大连任国家主席后发表讲话时说，“安全是发展的基础，稳定是强盛的前提。”

“这对外国投资者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们的需求最终将被置于次要地位，”迪皮波说，“对商业环境的展望是在他（习近平）对中国更广泛的政治轨迹和地缘政治风险的预期的下游。不幸的是，我没有看到很多理由能让我对后者（发展经济）感到乐观。我预计中国的环境将变得越来越对外国投资者持怀疑态度，尤其是对美国投资者，除非这些公司正在进行优先投资或拥有宝贵的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