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薇薇,今年33岁,是一名10年驾龄的女卡车司机。 我父亲是一位货车司机。在我小的时候,他经常开玩笑说,让我长大了接他的班。每次他这样说,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我爱美,我的梦想是开一间化妆品店,把自己和身边的女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可命运百转千回。阴差阳错与机缘巧合之下,我爱上了一个开卡车的男人,真的学会了开大卡车,在相互轮替的方向盘下,支撑起了温馨的小家。 在他开车遇难后,为了抚养双胞胎儿子,为照顾患病公公, 1990年,我出生在河北省邢台市临西县的一个小村庄,上面有一个哥哥。母亲在家种地,父亲开货车常年不怎么在家,我和哥哥经常见不到他。 那时候,虽然家里的日子并不富裕,但父母却很宠爱我们。他们都吃尽了没文化的苦,就希望我和哥哥能考上大学,摆脱农村劳苦的生活。否则就只能接他的班,一生和货车为伴。 哥哥自幼学习不错,可惜高考失利没考上大学,就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开起了大卡车。 (卡车司机日常) 父亲认为,大货车司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在农村是很受人尊重的。他让我陪着他出车锻炼,考驾照,当一名女司机,总比在社会上瞎逛荡要好。 我果断拒绝了,心想,这一辈子都不想做什么女司机,我有自己的打算。 我们隔壁村有个女人,在北京开了一家化妆品店,每次回村都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让我看得心生向往。 我想出去打工,希望能攒一笔钱,然后开一家小店,里面卖各种各样美美的的化妆品, 每天把我和顾客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女孩子嘛,就应该做美美的工作,我才不要做女司机,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灰头土脸的。 (我在上海打工) 我有的是激情和干劲儿,只要敢于拼搏,我不信打拼不来属于自己的未来。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2010年的冬天。 到上海打工的第4年,由于设备调整,元旦前厂里给我们外地人放了长假,春节过后再回去上班。 我高高兴兴回家。这时候我已经攒下了一些钱,准备明年回到上海开一间小小的化妆品店。 而且,在老家的这个冬天,我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他叫王浩,是哥哥的好朋友,也是一名卡车司机。 面对他的追求,我也不是没纠结过, 2011年,我和王浩结婚了。 (我和王浩结婚了) 之前,王浩一直替别人开货车。 婚后,王浩为了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就想自己买一辆车,这样可以多挣点。 于是,我们向银行贷款10多万元,买了一辆22米长的东风大卡车,平时主要是王浩开,我有时也跟车。在这期间我考了卡车驾照,在王浩开车太辛苦的时候,偶尔替他一把。 不过, 2012年,我们的双胞胎儿子出生了。我在家带两个儿子,王浩只能一个人出车。但他不管多累,每天都乐呵呵的。只要不出车在家,王浩就会一左一右把两个儿子抱在怀里不撒手,怎么也亲不够。 (王浩一人出车) 王浩每次出车到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不管再忙再累,都会为我买一些化妆品、新衣服,为两个儿子买些玩具。 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很有信心能经营好这间小店。 在我的辛苦打理下,几个月后,小店渐渐开始盈利了。 两个孩子活泼可爱,已经开始蹒跚学步、呀呀学语,王浩的大卡也开的得心应手。这就是幸福的模样吧,我做梦都能笑醒。 (小小的一间化妆品店) 我清楚地记得,那时元旦将近,王浩接了一单前往拉萨的货运。 青藏线海拔高,路况复杂,尤其是严重的高原反应,让内地司机谈之色变。而五道梁又是青藏线上海拔最高、路况最差、事故最多发的路段,历来被称为“生命禁区”,是大卡司机们的“鬼门关”。 我坚决反对,但是王浩考虑到这一单5位数的运费,够两个儿子吃一年的奶粉,就毫不犹豫地接了。 他为什么那么傻?为什么明明已经有严重的高原反应,还为了省几百块钱的住宿费,而在车里过夜?他明明知道高原缺氧,在车里过夜的凶险啊! 天塌地陷,灭顶之灾,也不过如此吧。从此,年迈的公婆失去了儿子,我没有了丈夫,双胞胎儿子再也见不到他们的父亲。 公公婆婆受不了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双双病倒。 (五道梁是卡车司机的噩梦,更是我的噩梦) 处理完老公的丧事,我来不及悲伤。因为老天爷不给我喘息的机会。上有年迈多病的一对公婆,下有嗷嗷待哺的两个儿子,外面还有10多万的银行贷款……这副担子,我不担谁担? 以前都是和王浩一起出车,什么困难都有他担着,我不用怎么操心。如今真正一个人独自上路,其中的酸甜苦辣一言难尽。 那是2013年4月26日,我首次独自开着22米长的大卡,从河北出发,把一车汽配送往2000公里之外的广西。 沿途风景如画,我的心里兵荒马乱。 上路的那一刻我就和对方联系,确定了交货时间和地点。正常情况下2000多公里,40个小时足够了。但因为是第一次独自上路,我就把时间定了50个小时。 (我第一次独自出车) 好在对方很大度,并不催促,只是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 接下来的50个小时,吃喝拉撒都要在车上度过。 晚上,车一开进服务区,顾不上熄火,我倒头就睡着了。第2天睡醒,看见太阳升起,又再继续出发。 第一次独自出车,终于顺利到达目的地。运费拿到手,看着红彤彤的一沓人民币,我数着数着,眼泪就淌了一脸,然后趴在方向盘上,几乎哭到嗓子嘶哑。 (以车为家) 这样一个月下来,能把儿子的奶粉钱挤出来。有时候赶路紧张,一天顾不上吃饭,晚上休息前煮个挂面,放点蔬菜,我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刚开始开大卡车,我的技术比不上那些老司机,最怕倒车。万一有个刮蹭呀啥的,一趟货运就白忙了。 怕啥来啥。有一次,我从广东拉一车水果到广西,在交货倒车时,不小心碰到了后面的一辆小轿车。车里下来了三个男人,个个满脸横肉凶得很,其中一个男人二话不说,跳上驾驶室,就把我拉了下来,吓得我脸都白了。 为了弥补这一趟的损失,我一刻都不敢耽搁,又联系到一单去缅甸的货运。 虽说广西离缅甸只有500多公里,但是我孤身一个弱女子,前往一个并不是很太平的国度,心里还是不住地打鼓。 幸好,。 从缅甸回国,我一时没有联系到合适的货源。大叔又热心地帮我联系了一个单子,从缅甸运一车西瓜到广州,虽然路途遥远非常辛苦,但运费也很可观,有15000多块钱。 谁知,历经千辛万苦到广州后,却遇到了连日的大雨。西瓜卖不出去,货主也没钱结账,竟然用这车西瓜顶了15000元的运费。 (最怕在服务区过夜) 有一次,我从河北运一批快递到甘肃,晚上迫不得已,需要在服务区过夜。虽然快到目的地了,但因为这边路况复杂、地处偏僻,我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这边山多,地方实在太偏僻,夜里我也不敢睡得太沉。大约后半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 五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出现在我的车后,我的第一直觉是遇到偷油贼了。 可恶的是,这帮人不仅偷油,还要偷车上的货物。 我当时窝在驾驶室里,听着挡雨布被利刃划破的声音,被吓得浑身发抖。 具体的细节现在记不清了,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记得一个男人狞笑着说:“这妮子长得不赖!要不做我老婆?”另外一个男子阴森森地说:“信不信我们弄死你?” (吓得衣服被冷汗湿透) 我当时真是豁出去了,用两只手死死握紧菜刀,朝他们挥舞着,大声嘶吼着:“赶快滚!除非你们把我弄死,我只要还有一口气,你们就别想动我的车!” 那一帮恶徒显然没想到,我的反抗会这么激烈。这时候,服务站的灯亮了,工作人员走出来了,恶人赶忙消失在夜色里。 明明是寒冷的冬夜,我的衣服却被冷汗湿透了。拖着麻木的双腿爬上车,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我浑身抖个不停,豆大的泪珠子滑落到方向盘上。 2017年冬天,公公一直咳嗽,刚开始以为是感冒着凉,后来越咳越厉害,去医院检查竟然是肺癌晚期。 (卡车司机在路上) 公公本来就有脑溢血后遗症,这下病情更是雪上加霜。医院建议住院手术,然后化疗、放疗。婆婆要在医院照顾公公,而两个儿子刚刚上小学,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于是,我只能暂时放弃跑车,待在家里照顾家人,陪伴儿子。然而,仅仅两个月后我就撑不住了,天价的医药费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没办法, 我只能再度握起方向盘,重新上路。 2018年12月底,为了凑够公公再次化疗的费用,我几经纠结,还是接下了前往西藏的货运单,青藏线上的五道梁是必经之路。 (去幼儿园接儿子) 一路上,我跟着车队小心翼翼行驶。两天之后的傍晚,终于抵达五道梁。由于严重的高原反应,抱着氧气瓶,在旅馆昏昏沉沉入睡了。 一晚上的梦乱七八糟,梦中都是王浩血肉模糊的脸。 28日的一大早,我顾不上吃早饭,就发动车子往前赶,只想逃离五道梁。 快中午时,卡友群里有人发消息,昨晚同在五道梁过夜的一对卡车夫妻掉队了,谁也联系不上他们。 下午3点多噩耗传来,这对年轻的卡车夫妻,因为高原缺氧,在五道梁双双遇难。 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我趴在方向盘上,浑身颤抖,眼泪透过方向盘,一颗一颗砸在了驾驶室的地上。 货车司机是高危职业,七年前王浩离开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谁愿意以车为家,四海漂泊呢? (希望行车途中再无事故发生) 看到亲人们被我照顾着,好好地生活着,我感到无比的心安。 我刚开始独自跑车时,两个儿子才刚刚一岁多。从离开家的那一刻,我就开始想他们。在开车的途中想他们,在休息区想他们,白天想他们,晚上想他们。 没日没夜的思念,有一次让我差一点追尾前面的汽车酿成大祸。 后来, 有一段时间,公公突发脑溢血住院急需用钱,我接连接了好多单子,不停连轴转地跑。从穿着短袖出门,到穿着棉衣回家。 终于回到家的那天,我顾不上洗去满身尘土,迫不及待地跑去幼儿园接儿子。 (我亏欠两个儿子太多) 回顾我这一路走来,所经历的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 上有父母白发苍苍,下有幼子嗷嗷待哺,生活不容我停止奔跑。不管多漫长的夜,不管多坎坷的路,只能咬牙往前走。 或许,走着走着,就拨云见日,春暖花开。 或许,走着走着,幸福就来敲门说:““嗨,等你好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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