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突然对印度大幅让步

10月21日，即莫迪前往俄罗斯参加第16届金砖国家（BRICS）峰会的前一天，印度外交部宣布：印度与中方已就双方在有争议的喜马拉雅边境地区的巡逻安排达成协议，它将促使“最终解决2020年在这些地区出现的问题”。

　　次日，中共外交部发言人称，目前双方已就有关问题达成解决方案，中方对此予以积极评价。下一步，中方将与印方落实好上述解决方案。

　　双方虽未披露方案内容，但达成协议本身业已表明，中共调整对印政策，作出重大让步。

　　众所周知，2020年加勒万河谷冲突以来，中印关系基本上冻结，印度的立场是鲜明的、坚定的、一贯的，用印度外长苏杰生的话说就是“边境状况将决定两国关系状况”。印度的底线，中共必须撤出其在2020年所占据的领土、停止其在边境的挑衅行为。否则，两国关系免谈。

　　印度的强硬表现在许多方面。例如，印度采取一系列措施，限制中国企业在印度的投资和运作，禁止几百个在印度受欢迎的中国手机APP在印度使用，同时中断了中国与印度客机的直航。就中印客机直航而言，2019年12月达到顶峰，当月一共执飞了539个航班，其中中国航空公司执飞371个，印度航空公司执飞168个航班。中断四年之后，北京一再呼吁恢复民航客机直航，但新德里强调先把边界争议解决了，然后再谈两国恢复直航等双边议题。

　　中共呢？坚持“战狼外交”，拒绝将军队撤回到2020年两国冲突爆发之前的位置。几年来，双方驻扎重兵，边境气氛紧张，双边关系僵持。

　　而中印这次之能达成协议，最重要一点，是中共接受了印度的要求。印度前联合国防参谋长、退役海军中将辛哈（Shekhar Sinha）接受《联合早报》采访时称，“2020年前的位置是印度希望维持和平与安宁的位置”，巡逻协议结束了两国在边境地区对峙局面，中共军队将回到2020年两国冲突爆发之前的位置，印度军队可以恢复巡逻。

　　2020年加勒万河谷冲突后，中印边境谈判几十轮，迟迟没有进展，怎么“过去几周内”的几轮就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呢？换言之，中共为什么这时做出重大让步呢？

　　本文研判，这即是中共当局内外交困外的无奈之举，也可能含有中共政局变化的因素。

　　其一，印度立场坚定，中共的“双轨政策”宣告失败。2020年边境冲突后，中共一方面，在外交上与印度接触，努力改善与印度的关系，强调双边经济发展潜力与共同过久利益，寻求重启高层互动；另一方面，继续在边界问题上对印施压，甚至2022年12月9日，双方军队再爆冲突、造成人员伤亡，企图以此牵制印度的西藏政策与印美合作。却没想到，适得其反。印度强硬反击，中共软硬两手都无效。

　　其二，“全球围共”，中共欲打破战略上的困境，把印度当作突破口。全球战略格局演变的主轴是美中两极战略对抗。美国推出印太战略，力求重塑遏制中共的战略环境，印度成为关键支点，美方将美印关系视作21世纪的决定性关系之一。印度则与美国进行战略性合作，印美关系急剧发展，并配合美国充实四方安全对话框架。如此，美国在东（西太平洋）、印度在西，中共面临两线作战的局面，极其不利。中共琢磨怎么拉拢印度，也终于认识到，在边境问题上不得不收敛一些。

　　其三，经济考量。中国经济大盘动摇，无法出台大规模刺激计划，内需萎缩、投资效果有限，唯一能指望的是出口。而印度作为世界第五经济大国、经济增长势头强劲，中国作为印度主要贸易伙伴，对印货物出口2022年以来超过1,000亿美元，长期享有巨额顺差，改善中印关系对中国经济是大有裨益的。

　　图为中印边境的中方士兵站在边贸通道附近。(Diptendu Dutta/Getty Images)

　　但是，边境冲突导致中印关系基本冻结，加上疫情冲击，中印经济关系的主体——货物贸易，波动极大（见下表）。而印度的对华贸易政策也多制约。例如，根据中共商务部中国贸易救济信息网的数据统计，2023年印度共对中国发起22起贸易救济调查，成为当年全球对中国发起贸易救济调查数量最多的国家（或地区）。目前，印度正在进行54项反倾销调查，其中47项涉及中国公司。

　　资料来源：中共海关总署，数据经四舍五入处理

　　2024年1—9月，中印进出口总额约1,040亿美元，其中中国对印出口约900亿美元，自印进口140亿亿美元，增长率分别为2.4%、2.6%、1.2%。这也低于同期中国进出口的总体增长率（3.4%、4.3%、2.2%）。

　　因此，中共要将对印具有的巨大贸易优势转化为具体的经济利益、拉动国内经济复苏，就必须打破当前的僵局，改善中印关系。

　　以上三个方面，大家都容易看得出来；不过，这只能说明中共当局对印政策转变的可能性，而中共之能大幅让步、在当下与印度达成边境巡逻协议，还需要一个直接的推动因素。

　　本文以为，这个直接推动因素，就是近期中共政局可能发生变动，习近平被限制权力（详见笔者“习近平权力动摇的迹象”一文） 。中共决策层力图通过政策调整，走出当前的困局。而对印政策转变，就是新政的内容之一。表现出来，就是中共外交部发言人所说的——“近段时间以来，中印双方通过外交和军事渠道，就中印边境的有关问题保持密切沟通，目前双方已就有关问题达成解决方案。”

（资料照片）

　　中共当局盘算，通过边境问题有限让步、使中印关系正常化；通过中印关系改善，迟滞美日印澳四方安全对话框架的发展，缓解西线压力，全力应对东线（西太平洋）、美国，掌握台湾和南海问题主动权，以此来对冲美国的凌厉攻势，逼迫美国缓和。用中共的话，这是下一盘“大棋”。

　　10月22日中午，习近平抵达喀山，出席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六次会晤。峰会期间，习近平可能与莫迪会晤。

　　莫迪和习近平一度建立了良好的个人关系。但2020年边境冲突后，两人关系冷淡。2022年G20巴厘岛峰会期间，习近平与莫迪进行“礼貌性交谈”，中方借此宣称“达成稳定中印关系的重要共识”，但印方只证实两人有交谈、无“重要共识”。2023年8月23日，金砖五国峰会期间，两人会晤，“（莫迪）强调了维护边境地区和平与安宁及遵守和尊重实际控制线对印中关系正常化所具有的至关重要的作用。”双边关系未有改善。随即，9月，印度主办G20峰会，习近平未出席，被认为是故意冷落莫迪。

　　没想到，一年不到，中印态势向有利于印度方向加速转变，中共不得不做让步，以求得中印关系的改善。真可谓前倨而后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