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恩怨：美国华人与选票

引言：那是236年前的1785年，三名华人水手走下木制帆船[1]，踏上了美利坚的大地。这三名华人是阿成，阿全和阿官，他们是记录中最早来美国的华人。到1820年时，康州教会学校已经在培训中国学生 [2]，随着1849年的淘金热和1862年太平洋铁路的开工，华人一批接一批地来到加州，并逐渐移居到美国各地。和世界各国的移民一样，华人在这块被称为“自由之地”（Land of Free）上开垦生息，年复一年。然而，华人和欧洲裔，非洲裔一样拥有选举和被选举权吗？”

阿胜(Norman Assing, Yuan Sheng)是从中国最早来美国的商人[3]，他英语非常流利。阿胜在纽约下船（日期不详），随后去了南卡的查尔斯顿并在当地加入了美国籍。在1849年淘金热的时候加州共有54名华人，阿胜就是其中之一。1850年时他在旧金山拥有一家中国餐馆。阿胜懂得投票的重要性，他是美国最早的华人选民。1852年加州用沉重的《外国矿工税》来排斥华人，同时彼格勒州长（John Bigler, 1805-1871）放话：“反华政策长久不变“。在这危急时刻，旧金山侨领阿胜在《上加州》报上发表文章驳斥州长：“你说美国宪法不容纳白人以外的其他人种。然而美国的《独立宣言》，政府的做法，美国人民和历史全都在驳斥你。”

图1. 美国十九世纪著名画家宾汉姆的名作：县官选举图源1

第二位华人选民是波士顿华人茶商亚寿（Oong Arshowe,1824-?）[4]。他约在1847年来到波士顿，1853年娶了德国移民后裔的妻子,1860年3月加入美国籍。他的名字出现在波士顿附的莫顿（Malden, MA）选民名单上。亚寿还带着一位麻省理工学院的华人学生加入当地商人俱乐部。亚寿还在镇上组织庆祝美国国庆活动并承担了燃放烟花的费用。

图2波士顿著名华人茶商亚寿 图源2

1846年纽约州克林顿县进行了一场投票，议题为：有色人到底是人还是物？[5]

图3. 1846年关于黑人属性的选票 图源3

1790 年美国制定的第一部《入籍法》规定只有“白种人”才可以加入美国籍。

1868年美国通过宪法第14修正案，刚被解放的六百万非洲裔奴隶被赋予加入美国籍的权利。但并没把选举权给黑人。由于华人也是有色人种，于是一个问题随之而来：黑人和华人应该有选举权吗？

尽管当时在麻省几乎见不到华人，然而在1869年麻省州议员选举时，“反对黑人和华人拥有选举权”的字眼（No Negros Or Chinese Suffrage）却被兴师动众地印刷 在选票上[6]。

图4：1869年麻省选州议员的选票 图源4

除了黑人和华人的选举权问题，美国当时反对华人移民的呼声也日益高涨。最早挺身而出维护华人权利的是昔日的奴隶，著名非洲裔领袖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 1817-1895)。

1869年5月，道格拉斯在波士顿发表长篇演讲，题为：《多族裔国家》（Composite Nation）。演讲中，道格拉斯反复为华人来美国的权利辩护，赞扬华人这个族群并列举华人对美国的贡献。请看道格拉斯在华人选举权问题的立场：

“我已经说过中国人会来到美国，我也说了为什么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有大批华人。

你问我：是否赞成这样的移民？ 我的回答是：我赞成。

你会让他们入籍，并让他们享有美国公民的所有权利吗？我会。

你会允许他们投票吗？我会。

你会允许他们担任公职吗？我会。“

图5：非洲裔领袖道格拉斯 图源5

到了1870年，美国国会通过了第15修正案，六百万刚被解放的奴隶喜获选举权。但是六万五千在美国的华人仍然被拒绝加入美国籍，原因是内华达参议员斯图亚特全力阻挠。而排华运动之所以大获全胜，根源是就是因为华人没有选票，国会代表不用担心因为失去华人选票而失去其代表的席位。

图6：1870年成功拦截华人入籍权的议员斯图亚特 图源6

图7：1879年的一幅漫画。 图源7

1879年3月2日，“老顽童“杂志刊登了这幅漫画。 标题为：假如华人能投票，就没有“华人问题“了!漫画的背景是华人成群结伙登陆美国，选票箱两边分别是两党代表争夺华人选票，墙壁上贴着“入籍办公室，选民登记“，而地上的搓衣板，肥皂和熨斗和中式英语则是指华人都是洗衣工。

为了达到禁止华人入境的目的，加州决定趁1879年州长选举进行一次公民表决。具体做法就是在选票上增添两个选项：“赞成华人移民美国”和“反对华人移民美国”。该表决的结果是：

不分党派，96%以上的选民反对华人移民美国。

图8 . 1879年加州民调统计数字

这是1876年的加州选票，画面上的奥当尼尔是候选人，他对选民保证：就任24小时内就开始遣返所有华人。画面上他撬动的地球仪上写着“赶走华人”并画有华人。撬杆上写着“坚韧不拔“。

选票上用这样一句话说服选民支持候选人奥当尼尔：“他带头排华，而且坚持不懈”[7]

图9. 支持排华政客的选票 图源9

排华时代加州劳工党的选票是一张漫画，写着：“华人滚回老家去“。漫画上那条把华人踢回中国的大腿上写着”加州劳工党“，另外一只脚站在加州土地上。加州劳工党成立于1877年，该党的唯一宗旨就是把华人赶出美国。

图10 ”加州劳工党“的选票 图源10

另外一批“劳工党”（并非“加州劳工党”）在选票上一边画着白人，对面则是旧金山中华公所带来华工，地面写着：“华人是苦力，奴隶，劳工”[8]

图11 。排华时代的“劳工党”选票 图源11

还有在其它加州地区的选票上写着：“禁止华人“，”排除华人，保护自由劳工“。[9]

图12-13。加州排华时代的选票 图源12-13

这是1880年7月14日“老顽童“杂志的封面，漫画标题是：”两党共同之处：没有选票，你对哪个党都没用“。两党的总统候选人同时挥舞榔头，用写着“排华”的木板钉牢华人。当时的白人对华人有根深蒂固的偏见，加上华人没有选票。所以为了有效地争夺白人的选票，两党候选人一致采取了“排华”政策。导致华人不仅被禁止来美国，被禁止加入美国籍，还遭受暴力驱逐几十年。

图14. 1880年总统选举期间的漫画 图源14

1882年4月，《排华法案》通过前一个月，纽约政治漫画家基兰（Bernhard Gillam）发表了这副漫画，此人专在大选中推波助澜。漫画标题这样讽刺华人：“他们安全得很！政治家们意见高度一致，这可太妙了！”下面的标题议论华人：“干掉他，他一没选票二没朋友！”挥舞大棒行凶的是各党派议员，遭群殴的是中国移民。

图15 政客与华工问题 图源15

1882年3月，《排华法案》通过的前夕，《大黄蜂》杂志封面刊登了这幅漫画。西装男就是起草该法案的加州议员米勒。漫画里手持长枪的古罗马士兵代表执法权力，背后是普大喜奔的美国民众。愁苦满面的华工，四肢都上枷锁，被关在牲口圈里。华人衣服前襟写着：“白人劳工的公敌”。

图16. 《大黄蜂》杂志封面漫画 图源16

《排华法案》除了禁止华工进入美国，还禁止已经来美国的华人加入美国籍。

照片里这位纽约州立医学院毕业的华人无法得到行医执照，因为该执照人必须是美国公民。[10]

图17 纽约州立医学院毕业的华人 图源17

留美幼童张康仁是哥伦比亚大法学院的学霸，由于《排华法案》禁止华人加入美国籍，所以无论张康仁多么优秀，他一辈子都法没得到律师执照。

图18. 哥伦比亚大法学院张康仁 图源18.

国会排华立法的辩论绵延了24年。 1888年，1902年和1904年就《排华法案》辩论时斯图亚特始终坚决反对给华人平等权利。1904年，国会终于把1882年的排华法案变成永久性法案。34年前正是这个斯图亚特在国会成功地阻止华人入籍。到了1904年他在参议院发言时，斯图亚特再次炫耀他是如何在1870年的辩论中成功地阻拦了华人入美国籍。

斯图亚特庆幸地回顾：“那个时候（1870年）美国总共有十二万五千华人。倘若让他们入了美国籍还变成选民，那排华就无从实现,要那样的话这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1898年，黄金德在美国最高法院打赢了一场维权官司，判决是：所有美国境内出生者都是美国公民。这一判决确定了美国出生的华人的美国公民的身份。1911年11月8日，两位美国出生的华裔妇女李晨（Clara Chan Lee）和她的朋友梁桃（Emma Tom Leung）在阿拉梅达县法院注册为选民。1912年5月19日，美国的出生的华裔梁亚娣（Tye Leung Schulze）在总统初选中投下第一张华裔美国人的选票。

图19 梁亚娣 图源19

纽约州在1917年才立法允许妇女投票。三年之后，联邦终于通过了第19宪法修正案，把选举权赋予全美国的女性。

在纽约市争取妇女选举权的大游行中，有一位十几岁的华人女孩骑在马上引领游行队伍，在曼哈顿的集会上也有她的身影。她叫李美步（Mabel Lee, 1896-1966），是纽约唐人街一位牧师的女儿。后来她成了哥伦比亚大学第一位华人女博士，还是胡适的同窗。

图20. 哥大李美步博士 图源20

1943年12月日军偷袭珍珠港后，美国对日本宣战。为了打赢这场战争，美国必须与中国结盟。由于日本在亚洲各国侵略扩张期间高举“亚洲是亚洲人的”旗帜，美国的《排华法案》就恰好成了日军在华战地宣传的利器。为了阻止日军利用《排华法案》 破坏中美联盟，罗斯福总统大力说服国会，终于在1943年12月废除了《排华法案》。

1960年代的民权运动的成果是：1964年美国设立了《平等权利法案》，1965年美国又通过新移民法。而在这个新移民法之前，对全世界的华人，每一年美国只给105张签证。而新移民法废则除了这个种族歧视的障碍。加上1979年中美建交后，两国交流大幅上升，随之而来的是华人移民来美国人数直线上升。

图21：百人会2020年报告图表 图源21

如今美国已经有550万华人，华人平均学历高于美国本土居民，收入也高。但令人遗憾的是：华人的投票率在各族裔中一直倒数第一。

美国华人取得了科技，教育和经济领域的成功后，如何提高投票率？

我们不想把“倒数第一”留给下一代。

为了我们的政治地位和平等权利，我们必须从今天开始，不仅自己投票还要动员所有华人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