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元年(780)正月,唐德宗李适登基后不久,大明宫含元殿迎来了一场特殊的“封后大典”。 当日,年近不惑的唐德宗在群臣的陪同下,到含元殿上了三炷香。随后,他双手颤颤巍巍地将太后册宝及朝服放置于殿内的凤座之上。看着本该有慈母端坐的凤座,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跪伏在地,失声痛哭。 原来,这是唐德宗尊奉生母沈氏为“皇太后”的册立大典。只不过,沈氏并未能现场聆听儿子及群臣山呼千岁。因为,她失踪了,没人知道她的下落,甚至没人知道她是否尚在人间。 早在唐德宗即位前,他的父皇唐代宗就曾多次派人查探沈氏的下落。然而,诸般寻找,皆以失败告终。 尽管如此,继位的唐德宗还是不愿放弃。典礼一结束,他就采纳了中书舍人高参的建议,任命自己的四弟、睦王李述为太后奉迎使,别封四名沈氏族人为判官,派多人分行天下,继续寻觅沈太后行踪 。 按说,沈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该是在宫中养尊处优,为何会突然失踪,让两代皇帝苦寻不得呢? 一切还得从头说起。 在民间传说中,沈氏有个动听的名字,叫沈珍珠。但在正史中,已婚女性按照惯例,仅留下一个姓氏,叫沈氏。 ▲影视剧《大唐荣耀》里的沈珍珠。图源:影视剧照 历史上的沈氏,出身江南名门“吴兴沈氏”。从东汉到唐朝的数百年间,吴兴沈氏子孙蕃衍,人才辈出。尤其是在社会动荡分裂的两晋南北朝时期,沈氏宗族更是涌现出沈庆之、沈约、沈法兴等一批才智超群、名重一时乃至改变历史进程的杰出人物。据统计,沈氏“子孙见史者一百五十八人,三十八人有正传,一百二十人附焉”。 不过,睿真皇后沈氏或为吴兴沈氏旁支。史料记载,其先祖沈勰虽曾仕北周为骠骑大将军,但终未有传。至亲中最出名的,也只有曾随唐初大书法家虞世南学书的堂伯父沈从道。而在《旧唐书》中,关于沈氏入宫的记录,也仅有寥寥数语:“父易直,秘书监。开元末,以良家子选入东宫,赐太子男广平王。”一个“赐”字,似乎也暗含着沈氏相对卑微的身份。 尽管如此,给东宫遴选“良家子”还是马虎不得。根据记载,与沈氏一同入选东宫的“良家子”还有四人,她们皆是“细长洁白”之人。可见,沈氏的神貌体态多半“纤瘦苗条”,兼具江南女子书香知性之美,与当时以“胖”为上乘之姿的审美相差甚大。但温婉动人的沈氏初入宫,凭借肤白貌美大长腿的优势,大概还是很讨皇孙、广平王李俶(即李豫,日后的唐代宗)的欢心。 不久后,沈氏怀孕。 天宝元年(742)四月,李俶的长子李适(即日后的唐德宗)降临人间。对于唐玄宗而言,李适的降生就如同“天宝”年号所昭示的一样,是上天赐予其荣享四世同堂的至宝。所以,李适出生仅半年,就被曾祖父赐封奉节郡王,跟自己的父亲享受同等待遇。 ▲年幼的李适与沈珍珠。图源:影视剧照 沈氏母凭子贵,即便不是王妃,凭借李俶、李适两父子在唐朝宗室的地位,理应在史书中留下一些侧影。但查遍唐史,生完儿子后,关于沈氏生平经历的记载便出现了断档。 《旧唐书》载:“禄山之乱,玄宗幸蜀,诸王、妃、主从幸不及者,多陷于贼,后被拘于东都掖庭。及代宗破贼,收东都,见之,留于宫中,方经略北征,未暇迎归长安。俄而史思明再陷河洛。及朝义败,复收东都,失后所在,莫测存亡。代宗遣使求访,十余年寂无所闻。” 《新唐书》的记载大致相似:“天宝乱,贼囚后东都掖廷。王入洛,复留宫中。时方北讨,未及归长安,而河南为史思明所没,遂失后所在。代宗立,以德宗为皇太子,诏访后在亡,不能得。” 还有《唐会要》,也是相同意思的复述:“天宝末,以胡寇犯阙,元(玄)宗西狩弃妃,故为贼所得,拘于东都之掖庭。代宗收东都,见之,留宫中。及史思明再犯河洛,遂失所在,十余年求之不得。” 掖庭,即唐朝皇宫特设的“女子监狱”,专门用于关押犯罪官僚的女性亲属及犯了错的后宫宫女,关在里边的人,除了会受到行动上的限制,更会因此被籍没成黑户,终身成为当权者驱役的奴隶。 也就是说,根据现有史料,除了能确信沈氏在安史之乱中曾被叛军俘虏关押外,在天宝年间整整15年里,她的经历可谓一片空白。 天宝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关于沈氏的记载是被故意抹去了,还是历史中的她确实缺乏“主角光环”,活成了后宫佳丽三千中的芸芸众生? 沈氏的历史空白,或许与广平府里的另一个女人——崔氏,有直接的关系。 ▲广平王妃崔氏。图源:影视剧照 天宝五载(746),崔氏正式嫁予李俶,为广平王妃。她是杨贵妃与宰相杨国忠的外甥女,韩国夫人的女儿。众所周知,崔氏的小姨杨贵妃是晚年唐玄宗心里的“白月光”,只要她有所求,无论是摘荔枝还是种石榴,唐玄宗都会第一时间安排上。正因如此,杨贵妃的崛起,使得其背后的整个杨氏家族成为天下为之侧目的皇门豪族。 史载,“(崔)妃挟母氏之势,性颇妒悍”。在小姨杨贵妃与整个弘农杨氏的帮衬下,崔氏在广平王府中有恃无恐,经常如母老虎般肆意发威。可以想象,在崔氏的威压下,其他位份不如她的王府姬妾,在府中过得会有多么艰难。 不仅如此,在李俶与崔妃大婚前后,李俶的父亲、太子李亨也正遭遇着此生最为严重的政治威胁。 当年年初,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入朝献俘。因宰相李林甫在朝中处处刁难太子李亨,皇甫惟明遂向唐玄宗提议罢黜宰相,启用太子内兄韦坚主持大局。此举很快遭到李林甫的打击报复,为了扳倒太子,李林甫故意把祸水往太子身上引,陷害皇甫惟明与韦坚勾结,欲谋朝篡位。太子李亨为自证清白,只能忍痛与太子妃韦氏离婚,并眼睁睁地看着结发妻子在宫内落发为尼,常伴青灯古佛。 而到了年底,李林甫又为太子李亨炮制了一出“杜有邻、柳??之狱”,陷害太子良娣杜氏的生父杜有邻及其女婿柳??“妄称图谶,交构东宫”,迫使李亨再度与地位仅次于太子妃的杜良娣离绝。 一年之内,两起大案,两次婚变,太子李亨陷入极度的自我怀疑与焦虑之中。 值得一提的是,韦妃和杜良娣都曾对李俶有养育之恩。而广平王妃崔氏的舅舅杨国忠,却是协助李林甫炮制陷害太子之狱的罪魁祸首。李俶与崔氏的结合,无论从哪个层面来看,都应该只是一出政治联姻,双方并无过多真情流露。不过,看到父亲李亨的险恶遭遇,内心对沈氏或有几分怜惜的李俶也不得不收敛情感。只要“母老虎”崔妃一直坐稳广平王妃的宝座,李俶就不可能对沈氏有太多亲密举动。 况且,就算沈氏是李俶的初恋,以她温婉恬静的个性,显然也很难走进丈夫的内心。在历史中,真实的李俶常被后人评价为“性颇阴鸷”,在一个凡事讲究利益的丈夫面前,沈氏自然可有可无。 太子李亨与杨氏家族对立的日子,持续到天宝十四载(755)十一月十一日安禄山以讨伐宰相杨国忠为名,发动“安史之乱”后,才宣告结束。在这期间,作为一个仅给太子诞下皇孙、却没有家世背景的后宫女子,沈氏被历史遗忘也是很正常的。 ▲杨国忠。图源:影视剧照 安禄山起兵后,唐廷很快陷入混乱。伴随东都洛阳与潼关的失守,老迈的唐玄宗也彻底放弃了长安。 天宝十五载(756)六月十二日,唐玄宗急令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率禁军护驾,并召杨贵妃、太子一家及宦官高力士等亲属近侍随从,一并逃往四川。在这支规模浩大的流亡队伍里,广平王李俶与其弟建宁王李倓被划入护卫禁军,负责唐玄宗的安保。作为他们的家人,广平王妃崔氏、奉节郡王李适等也获得了避出长安的名额。 ▲仓皇出逃的唐玄宗。图源:影视剧照 但奇怪的是,作为李适的生母,沈氏居然被所有人遗忘了。她没有随军南下,而是与其他未能逃出长安又侥幸活命的远支宗室命运相似,在帝都沦陷之际,被掳到了东都洛阳,为奴为婢。 至德二载(757),在名将郭子仪的辅弼下,广平王李俶挂帅统领的唐军九月攻克长安,十月收复洛阳。已消失近两年的沈氏,才再一次出现在历史记载中。这一年,她32岁。 这也是她作为皇帝儿媳、元帅之妻在历史中留下的最后一抹倩影。收复洛阳当日,李俶在掖庭宫中找到久未谋面的沈氏。作为李俶皇孙时代的姬妾,沈氏应该已是他身边唯一剩下的广平王府旧人。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夫妇俩劫后重逢,很快又分开了。正如《旧唐书》所记载,李俶“方经略北征,未暇迎归长安。俄而史思明再陷河洛。及(史)朝义败,复收东都,失后所在,莫测存亡”。 “俄而”,即不久、顷刻的意思,看起来广平王李俶似乎没有时间搭救爱妾沈氏。可事实上,史书明确记载,史思明攻陷洛阳已是乾元二年(759)。也就是说,从唐军第一次收复洛阳到洛阳第二次沦陷敌手,中间有将近两年的时间。而自从此次收复长安、洛阳后,李俶在唐朝宗室内的名望就水涨船高。洛阳收复后仅7个月,他就被确立为大唐太子,并改名李豫,成为天下人公认的储君。在此情况下,即便是战乱年代,太子想在东都找回自己的女人,应该也是易如反掌之事。 ▲大唐叛臣史思明。图源:影视剧照 安史之乱期间,妻室离散的事情并不少见。譬如,曾写下《章台柳·寄柳氏》的韩翃,与爱妾柳氏就在两京沦陷时失联。那时,韩翃以“才干”效力平卢节度使侯希逸,而柳氏则为避兵祸,寄居在长安法灵寺。柳氏此前曾是韩翃好友李生的歌姬,容貌绝美。因此,替唐朝收复江山的回纥大将沙咤利在进入长安后,便想尽办法抢了柳氏为妾。后来,韩翃得知此事,遂求侯希逸上书朝廷,为自己讨回爱妾。当时,这件事在全国引起了巨大轰动。为了不破坏唐朝与回纥的关系,即位成为唐代宗的李豫最后裁决,让韩翃与柳氏破镜重圆,另赐两千匹绸缎给沙咤利以示补偿。 由此可见,在面对韩翃与柳氏的事情时,唐代宗知道该如何正确处理一段失而复得的爱情。但,他偏偏在面对自己与沈氏的情缘时,却只给对方留了个“未暇迎归长安”的答案。显然,他对沈氏的爱是不够的,甚至是不爱的。 如果说沈氏真如史书记载那样,是宝应元年(762)唐军“复收东都”时才失踪的,那么,这很有可能是沈氏自己玩失踪。毕竟,站在她的角度上看,她就像是一个被“渣男”玩腻了的玩具。当韶华褪去时,“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命运,就成为她身上最牢固的枷锁。她的存在变得微不足道,她曾经享有的荣耀和尊严,也如梦境一般,变得虚幻而飘渺。而那座使她的命运跌至谷底的洛阳城,虽说曾让其经历过无数个无助的夜晚,但终究还是给她创造了逃离幽幽深宫的机会。当乾元二年(759)史思明攻入洛阳时,她的儿子李适已经是个年满十八的成年人了。再过两年(761),她的孙子、未来的唐顺宗李诵也即将诞生。在尚未受到程朱理学束缚人性的唐朝,沈氏完全可以隐于尘世,开启一段全新的生活。 当然,这只是基于有限史料的猜测。或许早在唐军第二次收复洛阳前,她已经不幸死于失救的洛阳掖庭宫中。只是她的死,在收复两京、中兴唐朝这种国家大事面前轻于鸿毛。待她的儿子李适率军夺回洛阳、寻母不得时,史书也就只能按失踪记录了。 既然唐代宗李豫对沈氏的爱不够,甚至不爱,为什么在得知沈氏失踪后还要苦寻其下落,不惜惊动天下呢? 或许因为,沈氏是新任大唐储君、太子李适的生母。 历史上,皇帝传承是关乎国家政权稳定的大事。按照惯例,如无意外,太子必须是由皇帝的正妻,也就是皇后所生的嫡长子出任。唐代宗在《答雍王让皇太子诏》中已明确了太子李适的“元子”(嫡长子)身份,要是没有太子生母,也就是沈氏作为“皇后”的身份进行对应加持,这一称呼恐难服众。 因此,从前不重要的沈氏,一下子成为整个大唐皇室为其下落抓狂的女人。 经过唐朝官方的苦苦搜寻,沈氏的下落总算有点眉目了。史载,唐代宗年间,寿州崇善寺曾有一位名叫“广澄”的女尼现身,自称是太子李适的生母,要求地方官吏将其护送入京,回宫认亲。 但很快,宫里的调查人员就断定,广澄并非皇帝日思夜想的“沈皇后”,而是太子李适曾经的乳母。 听闻此结论,唐代宗表现得异常愤怒,立即令人将冒名顶替的广澄乱鞭打死。 之后,唐代宗命人遍寻沈氏十余年,始终没有结果。 大历十四年(779),寻妻未果的唐代宗驾崩,时年38岁的太子李适登基,是为唐德宗。 ▲唐德宗画像。图源:网络 唐德宗年近不惑,对生母沈氏怀有深深的思念。自派出极高规格的“寻母特使团”起,他就经常在宫中替沈氏祈福,并降旨皇妹升平公主,要她提前做好迎接太后归来的准备。 按照唐德宗的设想,太后返回长安后,并不需要急着返回皇宫报到,可先住进升平公主府,由公主亲自侍奉太后生活起居。之后,再根据太后本人的意愿,决定是否住进皇宫,安享晚年。可见,唐德宗为寻母所作的安排,显然比唐代宗细致妥帖许多。 或许也正是因为足够诚心,唐德宗这一次大张旗鼓地寻母终于有了回响。 建中二年(781),跟随睦王前往天下奉迎太后的女官李真一,自洛阳传回消息称,沈太后找到了! 唐德宗听说后又惊又喜,赶紧遣宫中老人前去仔细辨认。 此时,距离沈氏在洛阳最后一次现身,已过去整整24年,曾经见过或者服侍过沈氏的内廷人员皆已谢世。李真一又凭什么如此笃定地认为自己找到了德宗皇帝日思夜想的母后呢? 据史料记载,沈氏年轻时曾切瓜伤及左手大拇指,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疤痕。而李真一称自己在洛阳找到的妇人,在相同的位置上也有相似的刀疤。并且,经奉迎使仔细核问得知,该妇人对宫闱之事知之甚深,许多故事都不像是坊间捏造的。同时,奉迎使走访左邻右舍时发现,该老妇人平日里颇有气度,与寻常市井百姓多有不同。 李真一的报告无疑给了唐德宗莫大的希望。 为解决宫人不识沈太后这一技术性难题,唐德宗特地在奉迎宫人前往洛阳前,召她们入宫面授机宜,将自己对母后的印象和盘托出。根据皇帝对母后的描述,宫人们在疑似沈氏的老妇人身上一一得到印证。但,与代宗时期自称是太子生母的广澄尼姑十分不同的是,当奉迎使高呼太后千岁时,该名老妇人却目光惊恐,连连摆手,矢口否认自己的新身份。 可不管老妇人如何辩驳,所有的奉迎使都一口咬定她就是沈太后。在众人的奉迎下,她最终被迫做了天子的母亲,随奉迎使住进东都洛阳的上阳宫,并配合群臣演戏,为唐德宗圆梦。 然而,假的终归是假的。 就在唐德宗沉浸于母子团圆的大结局时,大宦官高力士的养子高承悦突然给所有人泼了盆冷水——他告诉唐德宗,所谓的“沈太后”,其实是高力士的养女。众臣感念皇帝仁孝,所以才不愿戳穿这一谎言,怕伤陛下的心。至于这名“高氏女”为什么如此通晓宫闱旧事,那是因为高力士得势时,其家人经常侍奉御前。 ▲唐玄宗时代权宦高力士。图源:影视剧照 太后的真假,事关皇室的颜面。经过几番思量,唐德宗最终同意让高力士的养孙樊景超赶往洛阳进行辨认。结果十分遗憾,“沈太后”见到樊景超的第一眼,就承认了自己的欺君之罪,并称一切都是官员们的强行安排,不是她的主观意愿。 唐德宗虽然十分失望,但始终未怪罪高氏一族。反倒是那些参加过奉迎太后的大臣,此刻却纷纷上疏,要求皇帝从严处置高氏老妇的欺君之罪。 唐德宗却以“吾宁受百欺,庶几得之”,止住了悠悠众口。在他看来,哪怕是假冒的沈太后,也给了他一点点希望的火光。 只是,历史何其残忍,直到驾崩之时,寻母27年的唐德宗依旧没能梦想成真。 唐德宗驾崩后,他的儿子顺宗李诵在位仅8个月就被宦官赶下了台,继位的是唐德宗的孙子、人称“中兴之主”的唐宪宗李纯。 李纯还是皇孙时,曾亲眼目睹唐德宗27年寻母的辛酸。虽然他十分理解祖父的用心,但对于是否继续寻找曾祖母,唐宪宗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毕竟,在他登基之时,时间已经来到了公元805年,而沈太后生于开元十四年,即公元726年,此时若还健在,那也是年届八旬的老人。按当时人的寿命而论,沈太后仍在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于是,唐宪宗允准了朝臣们的建言,为沈太后上太皇太后谥册,追封为“睿真皇后”,并在唐代宗的元陵内为其修建衣冠冢,共享宗庙香火。 故事到此本应结束了。可近年来,考古专家在洛阳意外发现了一块名为《大唐故杭州钱唐县丞沈君墓志铭并序》的墓志刻石。碑文称,钱塘县丞姓沈,名易从,“吴兴人也,得姓夏氏,发源平舆”,还说沈易从的高祖叫沈勰,曾任北周的骠骑大将军,后官居尚书左仆射。此外,该墓志铭记载,沈易从的曾祖沈琳做过隋朝的皇水部郎中、大理卿,管过水利和司法;祖父沈士衡做过陕州司马,父亲沈介福做过尚书司封员外郎,试长安令。这些名讳,跟史书中记载的唐德宗追封沈氏族人的名讳完全相同。由此可见,沈易从应是睿真皇后沈氏的伯父。 这块墓志铭还写道,沈易从“以开元廿九年十二月十九日,归窆于洛阳城东原”。古代葬仪普遍讲究“落叶归根”,沈易从死后葬于洛阳,很大概率说明这一支吴兴沈氏在洛阳有产业,甚至以洛阳为第二故乡,如此才会放弃归葬故里,择葬于此。对此,曾参与《沈易从墓志》研究的书法家刘灿辉称:“除了新近发现的墓志,洛阳还发现有辈分与沈易从相差不远的沈家族人墓碑,说明沈家族人当时已在洛阳落户,甚至‘沈珍珠’也可能就出生于洛阳。” ▲《沈易从墓志并序》拓片。图源:《唐睿真皇后伯父 2019年,为配合西安城建工程施工,西安市文物保护考古研究院联合洛阳市文物考古研究院,对位于西安市长安区韦曲街道创汇社区细柳原上的7座唐代墓葬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其中,在细柳原北部发现了沈易从祖父沈士衡夫妻合葬墓。据沈士衡妻颜幼媛的墓志铭介绍,其为南北朝时代文学家颜之推的孙女,薨于唐高宗上元元年(674),生前与沈士衡有四子:余庆、介福、承庆和显忠。四子中,沈介福就是沈易从之父。唐高宗年间,沈介福曾任洛阳县尉,而沈士衡也在河南地区为官多年。根据墓志记载,沈士衡后来被葬于长安细柳原属于迁葬,此事发生于武则天垂拱四年(688),迁葬原因目前未知。 因此,如果洛阳真是“吴兴沈氏”的第二故乡,那么,真实的沈珍珠在安史之乱时选择留在洛阳似乎又多了一种解释——那就是唐代宗不想带她走,而她自己也想趁机逃离宫禁的束缚,在“老家”洛阳做一个凡尘女子。 历史上有太多的疑案没有真相,但反过来想,如果不是沈氏突然失踪,那一代又一代的人又怎会有想象的空间去续写唯美的“珍珠传奇”呢? 既然她从未告别人间,就让她活在人间的传说里。 全文完,感谢您的耐心阅读,顺手点个在看让我知道您在看~ 参考文献: [后晋]刘昫等:《旧唐书》,中华书局,2000年 [宋]欧阳修等:《新唐书》,中华书局,2019年 [宋]司马光:《资治通鉴》,中华书局,2009年 刘灿辉:《唐睿真皇后伯父 罗火金、张文明:《唐代沈士衡夫妻墓志考》,《黄河·黄土·黄种人》,2022年第3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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