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个小尼姑,未庄没有一个好人。未庄充满了戾气。未庄单是未庄吗?未庄是中国的整个社会。 为什么未庄型社会充满戾气?因为它是等级化丛林社会。等级化一定是丛林社会。 夏商为联盟制,权力分散,商纣王坏的面积有限(部分坏为周杜撰)。西周为分封制,尚存一份“贵族”之气。秦之后,皇权一插到底,普天之下,莫非王法。层级社会形成。 上层下压,同层互卷,下层互害。 从秦到清,压、卷、害了近两千年。秦看《商君书》,清看《叫魂》,戾气盈盈,恶意缠绵,惶惶不可终日,恐惧是一个民族的永恒社会氛围。 压、卷、害是恶果,根在皇权。皇权一日不除,社会日日丛林。不幸甚矣。 既得利益者——举人老爷(县长)、赵太爷(村长)、假洋鬼子(村二代)……坏在欺压未庄所有人,尤其坏在不让阿Q参加革命。他们最怕阿Q革命。 地保(相当于如今的……)是上面三层人的走狗,直接面对未庄低层人。地保把阿Q敲榨得就剩下了裤衩。 阿Q、小D、王胡什么情绪? 就剩下了一身戾气。 一身戾气何处释放: 自慰。互害。 未庄人全是阿Q的敌人。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男人没有一个好鸟,全是妈妈的…… 从头到尾,阿Q无法生有好心情。遇事怎么办?先自慰。 一顿暴打,一句“儿子打老子”,胜利;“困觉”失败,一句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胜利;一句“造反”,飘飘然唱起“手拿钢鞭将你打”,胜利…… 然后,互害。 王胡捉虱子比自己多,骂人家,阿Q被暴揍;小D抢了饭碗,骂人家,阿Q被揪辫子;捏小尼姑的脸蛋,阿Q在未庄就只有这一个人能欺负…… 阿Q被人瞧不起,也瞧不起人。阿Q瞧不起王胡的胡子、小D的瘦小,几乎瞧不起未庄的所有女人……阿Q见了未庄的人,最常用的蔑视办法是:怒目。 怒目,是中国人的常规武器。 阿Q在未庄终于被卷得活不下去了。 如果在和平年代,估计阿Q会上山做匪。适逢革命年代,阿Q正好参加革命。然而辛亥革命拒绝平民参加,于是阿Q又回到了未庄,后被抢毙。如果在官逼民反的年代,阿Q一定参加农民起义。 为什么除了义和团,所有农民起义都很伟大? 哪是因为农民起义被某种话语美化了,所有农民起义跟义和团一样暴力。 平常,阿Q在未庄被害和互害;非常,阿Q会杀人如麻…… 别小看阿Q。阿Q经常被碾压,这不等于阿Q没有侵略性。阿Q欺负小尼姑。阿Q先骂相貌丑陋的王胡。阿Q先骂瘦小的小D……阿Q见人先是莫名其妙地怒目。每次阿Q动嘴、出手之前,先估算对方的实力,然后动嘴、出手……阿Q充满戾气、匪气。 而今—— 中国人见了陌生的中国人,冷目、蔑视、白眼,难见信仰民族的笑脸、善目、无目的打招呼。随时可见互相占嘴便宜的吵架,难见规则民族据理力争的辩论。随时可见拳脚相向的打架,难见规则民族的君子决斗。不时传来校门口撞人事件,难见爱意民族校门口的义工……阿Q的戾气、匪气犹在,不,更其泛滥。 愚昧、麻木的阿Q,更有一个习性:你不能批评他。 最恼人的是在他头皮上,颇有几处不知于何时的癞疮疤。这虽然也在他身上,而看阿Q的意思,倒也似乎以为不足贵的,因为他讳说“癞”以及一切近于“赖”的音,后来推而广之,“光”也讳,“亮”也讳,再后 来,连“灯”“烛”都讳了。一犯讳,不问有心与无心,阿Q便全疤通红的发起怒来,估量了对手,口讷的他便骂,气力小的他便打;然而不知怎么一回事,总还是 阿Q吃亏的时候多。于是他渐渐的变换了方针,大抵改为怒目而视了。 阿Q愚昧,你不能批他愚昧;阿Q麻木,你不能批他麻木;阿Q戾气很重,你不能批他戾气很重…… 鲁迅的《阿Q正传》一发表,骂声一片。鲁迅想刺醒阿Q们,想拯救一个民族,想让一个民族走向文明正轨……可是阿Q的后代们,寻找各种资料证明鲁迅的心态、精神有问题。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鲁迅是否被他们送进精神病院,也不是没有可能。 阿Q既自卑又自大。阿Q因为自卑而十分敏感,戾气很重的阿Q满大街都是,随时都会引爆。你得小心翼翼,别惹着他。 皇帝神化,君子伪装,平民忌讳……这是一个绝对不喜欢批判的民族。面对批判,他们不适,他们愤怒,他们围攻,甚至用武器的批判消灭你…… 罪感民族(西方)、耻感民族(日本)每天在自我批判、在互相批判。批判是社会进步的齿轮,是民族走向文明的永动机;而乐感民族,却在伪装中自吹、互吹,在自吹中愚昧,在互吹中腐朽。 阿Q一身戾气,他可以瞪你、骂你、打你、甚至消灭你,你就是不能批判他。他可以用武器批死你,你不可以用批判的武器批判他,连指出问题都不能。 阿Q可以进城参加革命,泄泄戾气,知识Q咋办? 做网Q啊。 革命的门槛较高,阿Q失败而回,最后把戾气化作豪气,二十年后要做一条好汉。我们对阿Q的悲剧想哭。阿Q值得哭,因为害死阿Q的,是一种文化。我们一直在控诉这种文化。 可是,知识Q临死之前撞死了几条人命,叫人情何以堪?高中(大学)毕业的阿Q就这德性。他们的知识从哪里来?谁为他们的戾气负责? 阿Q到知识Q,是一种堕落。知识越多越反动。 在阿Q那里,你可以批批阿Q,至于皇帝,阿Q也不许你批,但可以批批阿Q的主子——赵太爷。至于批判皇帝背后的文化,阿Q会默许,因为阿Q没文化 网Q比阿Q戾气的面积更大。因为网Q有知识,你不能批文化。网Q喜欢的,你都不能批。否则,会暴死你。满网都是网Q,戾气满网坤。 生活在知识Q中,活着都是一种耻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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