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地标,读懂这个地标,也就读懂了这个时代。 80年代的地标,是上海静安寺路,人们在那里“打桩模子”(沪语:私下交易),一张张国库券和股票认购券,激荡成资本市场的风起云涌; 90年代的地标,是北京央视梅地亚中心,“标王”们在这里一战成名,又身败名裂,写下那个时代的机遇与癫狂; 千禧年之后,上海浦东和虹桥新区的咖啡厅站上舞台中央,无数金融和地产的造富神话在这里上演,又在喧嚣过后重归寂静。 而当下的时代地标,则属于杭州,更准确一点,是环绕西湖,遍布拱墅区和滨江区无数大大小小的创业园: 宇树科技王兴兴的机器人在这里接受“地狱训练”,DeepSeek缔造者梁文锋在这里用“足够复杂”的量化金融给大模型“练手”,结果“一不小心”就做出了一个头部量化私募基金。 强脑科技韩壁丞在这里盘算着脑机接口的计算架构;从武汉辗转至深圳,又北上杭州的游戏科学冯骥,更是在这里走完了“取经之路”最精彩的一段。 再加上云深处科技的朱秋国和群核科技的黄晓煌,如今名震八方的杭州“科技六小龙”,就散落在这些星罗棋布的创业园中。最南端的冯骥开车找最北端的朱秋国吃饭,只要40分钟。 人们惊讶于“六小龙”一夜之间同时涌现,但其实所有相遇都并非偶然,背后自有引力。它来自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作用,来自时代风口,也来自城市本身。 “六小龙”里,冯骥应该是最特别的一位,他是跨界跨得最狠的——大学读的生物医学工程,转头就去做了游戏。 这不像是一个成功故事的开头,反而很像一个年轻人荒废的开始。2004年,沉迷魔兽世界的冯骥放弃考研,还给自己取了个“三和大王”的网名,借指与三和大神们同款的草莽和颓废的精神气质。 和一桌子学霸精英相比,冯骥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类。但不是一类人吃不到一桌去,冯骥身上,有属于那个时代创业者们的典型特征。 那就是充满反叛精神,敢于打破常规,挑战权威。 2007年,在珠海留下一栋超大烂尾楼的史玉柱东山再起,带着巨人网络在纽交所上市。他收割的不止资本市场的惊讶目光,还有玩家们的钱包,因为在游戏《征途》中,他搞出了个新鲜玩意——道具收费。 由此,游戏制作逐渐变了味。“持续盈利”和想方设法“让用户在里面呆上成千上百个小时”取代趣味性,成了游戏设计核心。 这是一场灾难。只是当大多数人还在愤怒和无奈中迷走之际,25岁的网瘾青年冯骥难解胸中郁结,洋洋洒洒,写就6000字雄文一篇,题为《谁谋杀了我们的游戏》。 这是一个年轻人对资本宣战的檄文,它展现的是一种与众不同的躁动。一年后,冯骥加入腾讯,担任《斗战神》的主策划,这款游戏被认为是《黑神话·悟空》的雏形。 同样不安分的还有梁文锋和王兴兴,不过他们不打游戏,他们酷爱手工。 在DeepSeek杭州总部的展示厅里,一进门就能看到一个与周围环境十分不协调的摆件。 那是一台90年代的“飞跃牌”收音机,它被放在了这家以一己之力“干翻”美股,逼得ChatGPT主动开放注册的企业的显眼位置。 它是梁文锋初中时期最重要的“玩具”,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收音机在20世纪末尚属金贵物件,拆解它这件事本身,就需要十足的勇气和“叛逆”。 而梁文锋足足拆解了30多次,一番折腾后的收获,是“所有伟大的创新,都始于对现状的‘不合理’拆解”。 此后梁文锋的所有动作,都以这一启发为原点——用AI打破传统股票交易的桎梏,拒绝接受“从天而降的摩尔定律”,直到“AI界拼多多”横空出世。 梁文锋偏爱跟收音机较劲,王兴兴却是来者不拒。航模、电子产品、充电电池、电机拆了再装上只是小场面,自制显微镜、木质飞机更是不在话下。 这种爱好让他付出了不少代价,他的右手虎口上有几道刀痕,大拇指有一层老茧,比这严重得多的是,他英语奇差,英语老师曾表示其“几百次考试只有三次及格”,也因此与浙大失之交臂。 这甚至成了王兴兴此后为数不多的“槽点”之一,人们调侃宇树科技之名源自王兴兴对英语的“复仇”,因为“语数不要英”。 除了上述三位,“六小龙”里另外几位的“另类”表现,也不遑多让: 韩壁丞在哈佛读博士的时候,研究的脑机接口无人看好,他常做的事情是戴上机械手洗头,以此测试手臂的灵活度,据说一天要洗四次; 群核科技黄晓煌从伊利诺伊大学硕士毕业后进了英伟达,几年后辞职下海,因为“云端软件”与国际主流基本同步,最有机会超英赶美; 云深处科技的朱秋国,在波士顿动力被当做行业标准的液压驱动系统面前,毅然选择截然不同的电机驱动路线,惊艳众人。 在这些充满戏剧性的经历中,藏着某种共性。 他们或“不务正业”,或打破“成熟”工业制造和应试教育体系的权威,或孤身走窄门,人们将他们奉为“天才”,殊不知天才与“笨鸟”最大的差别并非智力,而是前者往往不愿意研究如何精准地挥动翅膀。 这是创业者的共性,这种共性是他们彼此吸引的基础。 第二层引力,来自时代赋予。 作家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异类》中列举了一系列颇为意外的巧合,颇让人印象深刻的,是比尔·盖茨和乔布斯都出生于1955年。 那是个巧妙的年份,它确保了两人在大学毕业或辍学的时候,个人计算机行业刚刚起步,太早则无法拥有个人计算机,太晚则个人计算机革命的先机又将被他人抢占。 类似的巧合同样存在于国内互联网创业者中:丁磊、李彦宏、马化腾、雷军都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出生的,而互联网在国内兴起之时,正是这群人毕业两年左右。 说到底,成功者从来都是历史与环境的产物,所谓“命运的安排”,也不过是机遇与积累的结晶。雷军那句著名的“我现在最不相信的就是天道酬勤”并非否定勤奋,而是强调“时势造英雄”。 20世纪80年代,时势属于算力,机器人和人工智能。 1980年,大疆创始人汪滔出生;1982年,冯骥和朱秋国出生;黄晓煌生于1984年;梁文锋是1985年生人;韩壁丞生于1987年;王兴兴则是第一批90后。 “80后”常被认为是吃足时代红利的一代人,对具备反叛和挑战精神的“六小龙”来说,时代为他们提供了宽松的环境。 这一方面得益于经济的高速发展,中国经济最具生命力的十年为黄晓煌和韩壁丞留美提供了物质基础。 另一方面则是思想的高度开放。那个时代的典型标签,是作家韩寒、黑客满舟和摇滚乐手李扬,在美国《时代》周刊笔下,他们是“另类的新激进分子”。人们不再保守,宽容反叛,鼓励每一种可能性。这是创业者们赖以勃发的土壤。 但环境只是基础,行业新风口的出现,才是时代和人的命运悄然交织的开始。80年代,机器学习进入人工智能舞台中心,而进入新世纪后,深度学习和神经网络的风口终于来临。 也正是在2000年,浙江大学竺可桢学院正式成立。这个由浙大(工科)混合版演化而成,以老校长名字命名的浙大最强学院,奉行的是精英教育,为全球培养工科为主的行业领军人才。 对彼时大多尚未参加高考的“六小龙”而言,这无疑具备十足的吸引力,从后续发展来看,浙大(尤其是竺院)成为他们大多数人的应许之地。 十年后,人工智能迎来发展的里程碑。2010年之前,在飞速发展的互联网技术催化下,人工智能向实用化迈进。之后,深度神经网络飞速跨越科学与应用之间的技术鸿沟,图像分类、语音识别、知识问答、人机对弈、无人驾驶等技术迎来爆发式增长,无数理论创新、行业契机集中出现。 那年,“杭州六小龙”中最年长的不到30岁,最年轻的才刚满20。他们像曾经的互联网创业者那样,面临职业和学业的选择,磨拳擦掌之际,与全球最热门的行业风口撞了个满怀。 一切偶然都是必然,时代强风鼓起个人才干的白帆,而城市汹涌的暖流,又为企业前进提供了新的动能。 对于城市本身的引力,最有话语权的大概是冯骥和王兴兴。 冯骥曾在深圳创业,随后北上杭州,原因是他“喜欢杭州的氛围,节奏没有深圳那么快,房价也不太高,耐得住性子。” 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思绪也许回到了7年前,第一次来西湖区艺创小镇看场地的时候。他对一处办公楼一见钟情,楼前方有个小花园,再过去有条河,风景绝佳。 那时《黑神话·悟空》还只是研发阶段的草图,离第一个惊艳全球的13分钟实机演示视频诞生还要再等2年,冯骥只是一个衣着普通的程序员,他对同行的工作人员提了一个十分“过分”的请求: “隔壁的两栋楼能不能先别租出去,等我项目扩大了再来拿”。 对看重稳定现金流的产业园而言,这通常是不可接受的,更何况彼时的冯骥,还只是个nobody。 但艺创小镇答应了,那两栋办公楼为游戏科学空置了整整三年。 非但如此,还提供了最高100%的房租补贴和减免,给这帮程序员提供了单身公寓、每日送餐服务、医疗服务等。 至于王兴兴,他并未透露从大疆离职后来杭州创业的原因,但宇树科技2017年耗尽融资生死一线之际,策马赶来相救的杭州国资,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为创业者开绿灯只是一方面,更能说明问题的,是企业曾在网上给杭州起过一个“雅号”——拎得清的小透明。其“有事就服务,无事不打扰”,省去了冗杂的政务程序和磨人的审批关卡,也不需要天花乱坠的商业概念来作为“通关文牒”。 有位从北京迁居的AI创业者,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感慨:“杭州没有‘科气’(指科技圈的装腔作势)”,这里的技术交流会直接展示代码而非商业模式。“资本也更有耐心,我们的B轮融资协议里明确写着允许3年不盈利”。 这对“六小龙”的创始人们来说尤其重要,他们无一不是醉心专业领域的“痴人”: 梁文锋是极致的技术理想主义者,每天不是在跑代码就是在写代码,同事评价“从未见过这样的老板”; 冯骥是个游戏狂人,常在深夜与虚拟世界对话; 王兴兴更是痴迷机械和手工,最爱的事情是“徒手搓高达”。 这群打破常规的天才们,最不擅长的就是钻营门路,而杭州真就免去了这一步,宛如“量身定制”一般。 这种“量身定制”也成了创业者们的助力,用罗振宇的话说,杭州的创业者们“特别会想办法,永远不会沮丧。” 事实上,杭州从来都是一个“不按套路出牌”者。制造业、重化工业从来不是它的重点,科技和金融是它起势的关键,而当互联网浪潮来临之际,杭州以此崛起,完成了量级上的跨越。 站在这个角度,杭州算是一个异类。 而今历史再度重演。论AI基础设施,北京、上海遥遥领先;前段科研积累上,杭州不如北京资源集中;在智能硬件、电子信息行业上,深圳更是优势明显。 又一次“弯道超车”,算得上是“异类”之间相互吸引的结果。 前不久,DeepSeek横空出世之际,冯骥盛赞:可能是个国运级别的科技成果。 一言掀起千尺浪。此后,一篇措辞华美动人的,疑似梁文锋本人的回复在网上盛传。尽管DeepSeek官网发布了辟谣声明,但其中一段,却“歪打正着”地勾勒出了当下中国创业者的时代群像: 最后想对所有人说:请把掌声留给正在改写规则的每个中国开发者。当你在公交车上调试模型,在早餐摊前画架构图,在产房里突发灵感——这些才是真正“国运级”的瞬间。 中国的幸运之处,在于大多数人忙于赚快钱之际,仍有不少人愿意挺身而出。他们既有带领企业“捅破天”的技术实力,也有穿透时代的洞察力;既在时代前沿破浪,脚步和目光也从未脱离地面。 你能从“六小龙”中鲜明地感受到这一点,指引他们前行的,不止有跨越技术边界,引领国运崛起的星河远望,还有实现技术普惠、算力平权的人间理想——技术极客们天生的实用和浪漫主义,在时代的催化和城市的包容里完美结合。 这里还将诞生更多DeepSeek。 |
联系电话:647-830-8888|多伦多六六网 www.66.ca
GMT-5, 2025-2-8 08:15 PM , Processed in 0.045645 second(s), 23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4
Copyright © 2001-2020, Tencent Clou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