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握数万亿美元财富，“间谍酋长”弃中选美

阿布扎比王室成员谢赫·塔赫努恩·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Sheikh Tahnoon bin Zayed Al Nahyan)有时被称为“间谍酋长”，他习惯于利用自己的巨额财富来满足诸多爱好，多年来从武术到国际象棋，再到电子游戏，这些爱好不一而足。

作为阿联酋的国家安全顾问和总统的兄弟，塔赫努恩如今正以更大规模为他的新爱好一掷千金。他希望推动阿布扎比这个小酋长国在开发和控制有望改变全球经济的人工智能(AI)系统竞赛中处于领先地位。

全世界正在关注这里的进展。近几个月来，苹果公司(Apple)、微软(Microsoft)和贝莱德(BlackRock)的首席执行官们纷纷前往塔赫农位于波斯湾的豪华皇家宅邸进行拜访。在去年秋季访问美国时，塔赫努恩与爱好巴西柔术的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切磋了一番，并穿着运动衫和牛仔裤参观了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在得克萨斯州的特斯拉(Tesla)工厂。

这一切之所以成为可能，部分原因是现年56岁的塔赫努恩掌控的资金比地球上几乎任何人都多，他是两家估计拥有1.4万亿美元资产的阿布扎比财富基金的董事长，同时还管理著名下的巨额个人财富。

据知情人士透露，塔赫努恩领导的新AI基金MGX将获得来自他个人财富和阿布扎比其他来源的逾500亿美元注资。他旗下公司Group 42还将对AI投入数以十亿计美元。

本月早些时候，阿联酋承诺向法国和意大利投资超过700亿美元，塔赫努恩麾下的实体就参与其中。上个月，白宫宣布将由软银(SoftBank)和OpenAI牵头创建规模1,000亿美元的数据中心项目星际之门(Stargate)，MGX是为数不多的被提及的投资方之一。MGX还对OpenAI、马斯克的xAI和亚马逊(Amazon)支持的Anthropic投入巨资。

即使是在充斥着资金的AI世界里，塔赫努恩也显得格外突出。当许多公司将数百亿美元集中投入到一些领域时，比如软银正在对OpenAI押下巨注以及科技巨头们对数据中心投入重金，塔赫努恩则计划将更多资金广泛分散到这个新兴行业的方方面面，投资规模几乎超过了其他任何人。

阿联酋国家安全顾问塔赫努恩。图片来源：U.A.E. PRESIDENTIAL COURT/AFP/GETTY IMAGES

塔赫努恩在2023年联合国气候变化大会(COP28)上与比尔·盖茨在迪拜会面。图片来源：U.A.E. PRESIDENTIAL COURT/REUTERS

当前大举押注AI是有风险的。

来自中国公司DeepSeek的低成本AI模型突然打破了有关巨额投资需求的假设。整个科技行业的估值都飙升了，就连乐观的风险投资家也常常承认市场正处于狂热之中。领先的AI公司预计在未来几年将损失数以十亿计美元，与此同时，对未来盈利能力的承诺则是建立在对需求激增的模糊假设之上。

中国DeepSeek在AI领域的突破消息导致股市在1月份暴跌。图片来源：YUKI IWAMURA/BLOOMBERG NEWS

许多人看到了与互联网泡沫后期相似的景象，当时，挥金如土的投资者们投入了数百亿美元修建光纤网络，因为预测互联网的增长将比先前更快。随之而来的就是光纤网络过剩和巨额亏损。

塔赫努恩没有被吓倒。

他的战略是，利用他的资金和影响力，不仅使阿联酋和阿布扎比从AI崛起中获利，还要让阿联酋成为AI技术的一个全球中心。他预计未来几年全球需求将非常巨大，他希望通过建设芯片工厂、数据中心和本地AI公司，为距离迪拜仅90分钟车程的小而强大的阿布扎比酋长国和整个阿联酋打造出一个后石油时代的经济未来。

在阿布扎比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塔赫努恩通过他的研究人员为他的手机和电脑所构建的仪表盘，亲自跟踪全球大语言模型的进展。他敦促旗下庞大公司组织里的下属们都迅速采用AI。

微软总裁布拉德·史密斯(Brad Smith)表示，塔赫努恩“有资本去投资一项资本非常密集的事业”。自2023年以来，史密斯与塔赫努恩开展了广泛合作。

在与塔赫努恩的一次会面中，史密斯和微软首席执行官萨提亚·纳德拉(Satya Nadella)提到乔治华盛顿大学(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教授杰弗里·丁(Jeffrey Ding)的一本书，该书认为AI可能是未来全球经济增长的基础。

乔治华盛顿大学教授杰弗里·丁的一本书引起了塔赫努恩的注意，该书认为AI可能是未来全球经济增长的基础。图片来源：RON SACHS/CNP/ZUMA PRESS

史密斯回忆说，塔赫努恩把这一点记在了笔记本上，不久之后，丁在华盛顿特区的办公室里吃午饭时，阿联酋大使馆的一名代表敲响了他的门，说：“我在任何一家书店都找不到您的书。我能从您这买两本吗？”

1万亿美元的安慰奖

塔赫努恩是在他兄长谢赫·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Sheikh Mohamed bin Zayed Al Nahyan)的光环下长大的，后者曾长期担任王储并在2022年被任命为阿联酋总统。

当他的兄长与外国领导人交往并制定重塑阿布扎比经济的计划时，塔赫努恩则在课外活动中磨练自己。

他非常热衷于在《帝国时代》(Age of Empires)中与兄弟们一决高下，据前雇员说，塔赫努恩甚至从这款游戏的开发公司聘请了一名员工来指导他的战术。在《帝国时代》中，玩家可以将狩猎采集时代发展成强大的文明。

塔赫努恩把自己皇家住所内的一座宫殿改造成了健身房。他资助了世界最顶尖的自行车队之一阿联酋航空车队(UAE Team Emirates)，还在总统府附近的一个岛上骑行，他让人在周围修建了自行车道。他非常喜欢超轻型Colnago自行车，以至于指示旗下一家公司收购了生产该品牌的意大利公司。

塔赫努恩投入巨资在全球推广巴西柔术和其他形式的格斗。作为柔术黑带，塔赫努恩创办了一项资金雄厚的冠军锦标赛，这项赛事已经“成为我们这项运动的奥运会”，正在拍摄一部关于塔赫努恩和该赛事纪录片的电影制作人鲍比·拉扎克(Bobby Razak)说。

拉扎克说，塔赫努恩“绝对是综合格斗的奠基人之一”，如果没有他，这项运动“不会发展到今天”。

塔赫努恩对AI的兴趣始于本世纪头十年之初，当时他对计算机辅助国际象棋非常着迷，于是聘请了一个庞大的工程师团队为他编写了名为Hydra的程序，可以与世界上最优秀的棋手一较高下。研究开局走法的计算机国际象棋专家埃尔多安·居内斯(Erdogan Günes)说，他经常每天与塔赫努恩通电话两个小时甚至更长时间，一起关注Hydra的棋局。

2017年末，塔赫努恩得知谷歌(Google)的AI程序AlphaZero在仅仅学习了四个小时的规则后就击败了世界上最强大的计算机国际象棋程序，此后他的兴趣大增。塔赫努恩告诉助手们，AlphaZero比Hydra强大得多，这让他眼界大开，看到了AI的力量。

次年，他聘请由软件提供商转型为比特币公司的MicroStrategy的前首席技术官肖鹏创办了G42，这是一家致力于AI应用的公司。

当时，阿布扎比的财富和经济战略很大程度上掌握在塔赫努恩的兄长穆罕默德手中。作为阿联酋的实际领导人，穆罕默德推动将阿布扎比部分石油财富转用于投资和经济发展，积累了塔赫努恩后来会继承的巨额财富基金。

穆罕默德长期以来都将科技行业视为这盘棋中的重要一环，并在2017年开始大力发展AI，推出了一项AI技术国家战略，目标是到2031年将阿联酋打造成“AI领域的世界领导者”（后来改为世界领导者之一）。

在穆罕默德成为阿联酋总统后，外界猜测塔赫努恩将被任命为王储。但穆罕默德将这一职位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并给了塔赫努恩一个明显的安慰奖：监督两个主权财富基金，这使他成为阿布扎比财富的主要管理者。

时任美国总统乔·拜登和阿联酋总统谢赫·穆罕默德·本·扎耶德·阿勒纳哈扬去年在白宫会面，讨论了结束加沙战争和人工智能合作的问题。图片来源：KEVIN DIETSCH/GETTY IMAGES

据数据公司Global SWF的数据，加上塔赫努恩自己由房地产、海运、银行和食品资产（其中许多都与政府有关联）组成的庞大商业帝国，截至去年，塔赫努恩控制的资产超过了1.5万亿美元。

西方商界领袖对塔赫努恩十分着迷。

微软的史密斯于2023年3月在阿布扎比出差时首次见到了塔赫努恩，他们就AI和能源进行了交谈。塔赫努恩还与OpenAI的阿尔特曼(Sam Altman)建立了融洽关系。去年年初，两人讨论了一项后来被放弃的计划，即为台积电(TSMC)建设全球芯片工厂网络提供资金。

贝莱德(BlackRock)首席执行官拉里·芬克(Larry Fink)说，他经常访问阿联酋，并与塔赫努恩谈论科技、健康、长寿和AI。长寿也是这位酋长热衷讨论的话题。

“阿布扎比的影响力远远超过了其人口规模，”芬克说。“塔赫努恩相信他们在AI方面具有独特的优势。”贝莱德正与塔赫努恩领导的一个实体合作，投资于AI基础设施。

“你必须作出选择”

在2023年AI热潮兴起后，塔赫努恩的雄心壮志遇到了棘手的地缘政治问题。

作为国家安全顾问，他长期以来一直因监管阿联酋庞大的间谍活动而招致批评。由于眼疾，他在室内拍照时几乎总是戴着墨镜，这为他增添了一丝神秘色彩。

安全分析人士警告说，G42的子公司参与了对阿联酋居民和异见人士的监视；美国官员指控该公司拥有的一款热门通讯应用收集用户的位置和联系人等信息，并能够监听通话。

塔赫努恩2019年前往阿布扎比的一次会议现场，他长期以来一直因监管阿联酋庞大的间谍活动而招致批评。图片来源：WAM/AP

塔赫努恩和阿联酋与中国的联系令美国国家安全强硬派人士感到失望。G42首席执行官肖鹏此前是中国公民，该公司依赖华为(Huawei)路由器等中国制造的设备，并持有中国初创公司的股份。

因此，当塔赫努恩希望G42购买美国尖端AI技术时，拜登(Biden)政府官员在2023年塔赫努恩访问华盛顿特区时告诉他，他们欢迎这项投资，但如果塔赫努恩想让美国批准，就不能同时站在中美对立的两边。

“你必须作出选择，”美国前商务部长吉娜·雷蒙多(Gina Raimondo)说她当时非常直截了当地告诉了这位酋长。“这是类似于一振出局的规矩。”

阿联酋长期以来都自视为类似于瑞士的角色，一个值得东西方信赖的贸易枢纽，而在AI问题上选边站队可能会损害与中国的关系。但美国在AI领域的领先地位太有诱惑力，让人难以视而不见。

塔赫努恩最终选择了美国。

G42办公场所的华为路由器被拆除，换上了西方设备，与此同时，塔赫努恩及其助手继续就细节问题与美国政府进行谈判。

为了促成交易，美国政府将塔赫努恩的公司与微软配对。根据交易内容，G42同意使用微软的云计算进行AI工作，并遵守美国的出口限制措施，微软向G42投资15亿美元，加入了其董事会。

尽管如此，美国国会中的对华强硬派仍然担心，阿联酋与中国的整体关系依然牢固，担忧阿联酋可能会让强大的美国科技工具流入中国。如果塔赫努恩回来寻求类似的交易，这些议员可能会成为障碍。

阿联酋雄心勃勃，希望打造可运行西方大语言模型的大型数据中心。知情人士说，接下来可能是半导体制造，政府官员已经与台积电和三星(Samsung)讨论在阿布扎比建芯片制造工厂。阿布扎比正计划大举建设燃气发电厂以满足潜在数据中心需求，并且在考虑扩建其新核电站。

肖鹏说，“我们当然希望美国政府给我们开更多绿灯”，并表示，美国公司已准备好与G42做生意。

阿联酋官员正试图把涉足医疗健康和能源领域的本土AI公司打造成主力，还尝试把外国公司的AI工作岗位吸引到该地区。虽然硅谷在很大程度上把持着顶尖人才，但阿联酋的想法是，阿布扎比可以成为服务于中东、南亚和非洲的AI公司的一个枢纽。

许多实际障碍是可以想见的。建设数据中心与引发附近AI软件工作热潮之间没有明显的联系。数据中心通常建在偏远地区，而且很少创造就业机会。还有很多工程人才比阿布扎比多得多的城市也渴望成为AI中心，比如伦敦和巴黎。

此外，阿布扎比还面临着与微软交易类似的地缘政治挑战。阿联酋将需要获得美国的许可才能购买更多芯片，如果想建设半导体制造工厂，还需要获得购买芯片制造设备的许可。

川普(Trump)政府尚未就此发表意见，但MGX正广泛投资于美国AI领域的顶级公司。MGX首席执行官艾哈迈德·叶海亚(Ahmed Yahia)表示，该公司计划将其70%至80%的资金投在美国。

“这是一种极其以美国为中心的运作，”他说。

2020年，以色列国家安全顾问梅尔·本·沙巴特（Meir Ben-Shabbat）、川普顾问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和阿联酋国安顾问塔赫努在阿布扎比会面。图片来源：WAM/REUTERS

与此同时，塔赫努恩正向川普的圈子渗透。MGX参投了xAI去年年底的一轮60亿美元融资。塔赫努恩麾下资产管理机构Lunate最近参与了一轮对Affinity的15亿美元额外投资，Affinity是由川普女婿贾里德·库什纳(Jared Kushner)运营的投资基金，塔赫努恩在川普的第一个总统任期内与库什纳打过交道。

库什纳去年12月在一个播客节目中回忆起2018年他访问该地区时的一次会面。当时塔赫努恩对他说：“贾里德，除非你之后能花两个小时跟我谈谈AI，否则我不会见你。”